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luxihua1981】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七五同人/鼠猫】多情疑似无情,有心更似无心 引子 “啊~~~~~~” 晨暮初起,正是神清气爽万籁俱寂的时候,一声惨绝人寰的哀嚎蓦然从福来客栈的一间上房屋中响起,惊得整个客栈上上下下的客人伙计外带掌柜的内掌柜的连衣裳都来不及换就都慌慌张张跑了出来,好似一窝没脑袋苍蝇一般慌不择路的往大街上挤。 “怎么了?着火了??” “哎哟!踩着我啦,看着点啊!” “别跟他废话,快跑吧,我看里头八成是死人了,可别误伤喽!” “对对……” 随着客栈的骚动,几乎是与那声惨嚎先后脚的,二楼最左边拐角的上房“啪嗒”一开,一条白影只一闪便没入了隔壁的案发现场,更是让客栈的人吓破了苦胆。 “闹鬼啊~~~哥哥兄弟,快逃命啊~~~~” 不过那条白影自然不是鬼。 他不但是个人,还是个江湖上大名鼎鼎声名显赫的人物,即陷空岛五鼠之末,人称锦毛鼠白玉棠白五爷——的二哥。彻地鼠韩彰。 至于他为什么是白影一条,其实只是没穿外套的缘故。因为刚刚那声撕心裂肺的惨叫正是出自陷空岛五鼠中的老三,穿山鼠徐庆的大嗓门。 “咣噹”一声踹开房门,韩彰一眼便看到坐在床头发呆的徐庆,脸色青绿青绿的,还在喃喃自语着什么。 “老三,出什么事了?”韩彰一边警惕的观察周围情况,一边向着徐庆身边挪。 等了半晌没反应,韩彰一点点挪到他身边,刚想伸手推他,却听到徐庆一直念叨的居然是“银子没了”这几个字,不由恨得他咬牙切齿,以推改敲的一个爆栗子敲在徐庆的大脑袋上。 “有病啊你,这么点儿事也至于一大清早鸡猫子喊叫的,闲我命长想气死我是不是?” 韩彰正不解恨的打算多敲个几下,一个闲闲的声音不紧不慢的从门口飘了过来:“二哥,别生气啊,三哥也不过是一时冲动罢了。” 抬起头,只见来人身穿一件粉不粉红不红的长袍,头上戴了个同样不伦不类的黑色纱帽,只有手里拿的那把孔明扇倒还似模似样,带着节奏的轻摇慢扇。再往脸上看,此人面色白皙但五官排列却有些獐头鼠目,一双小绿豆眼叽里咕噜在眼窝里乱转,颌下三撇小黑胡还一翘一翘的,更显得精明狡黠,韩彰一看,正是陷空岛五鼠中排行第四的翻江鼠蒋平。 蒋平晃进屋后,倒没搭理两位哥哥,而是先给自己找了把椅子,然后安安逸逸的坐下来品茶。 狐疑的打量了这个穿戴整齐悠然自得的家伙一眼,韩彰走过来坐到他对面:“你倒挺闲在的,难道没听见老三刚才那声杀猪似的叫唤吗?” “当然听见了。就凭咱四哥的嗓子,怕是整条街都听见了吧。”蒋平微微一笑,又抿了口茶,“怎么着,是银子丢了吧。” “你这该死的水耗子!说,是不是你把我的银子偷了,不然你怎么知道的。”闻听此言,徐庆“蹭”的从床上站了起来,一边骂一边就要过来揪蒋平。 “慢着慢着,都是自家兄弟。”韩彰连忙伸手拦住,回头叱道,“你也是,这种玩笑也开,还不赶紧把银子拿出来,别让你三哥着急。” 随着徐庆的前扑,蒋平早滴溜溜转到桌子后面去了,此时见问,连忙两手一摊做无辜状:“你这可就冤枉我了,我又不是不知道三哥的脾气,怎么敢开这种玩笑。再说偷了东西的人又怎么会坐在失主跟前找揍啊。” “放屁!不是你是谁。我看出来了,今儿个不把你打的满地找牙你是不会承认的,哎,你过来,你过——哎哟,二哥你打我干吗?” “你就是欠揍。去,回去呆着。” 徐庆骂着骂着又要往前冲,结果让韩彰一巴掌打得泄了气,只得老老实实的走回床边坐那儿运气。见他老实了,韩彰这才回过身以同样怀疑的表情盯着蒋平。 “老三说得也有道理,不是你拿的你怎么知道他银子丢了?” 嘿嘿笑了两声,蒋平小心翼翼的选了个离他二哥最远的位置坐下,摇晃着羽毛扇说:“我是谁啊,这点儿事还能瞒得了我。这么说吧,我不但知道三哥的银子丢了,我还知道是让谁给拿了。” “什么?”听他这么一说徐庆马上又来了精神,赶紧凑上来问,“那你快说说是谁,说不出来我还得揍你。” 蒋平一撇嘴:“看你说的,不是我拿的你打我干什么。” “别废话,快说!” “这还用我说,看看现在除了银子还有谁没了不就知道了。” “还有谁不在?谁不在?”徐庆挠了挠头,慢慢绕着房间转了一圈,突然猛地一拍脑门,“啊——是老五!” “哎,别瞎猜。”瞪了蒋平一眼,韩彰连忙打圆场,“老五自己又不是没银子,没事拿你的干什么,没道理啊。” “是啊,老五干吗拿我银子,水耗子你又骗我,看我不揍你!” “咳,你们俩啊。”蒋平好笑的摇摇头,指着徐庆说,“还不都是你惹的事。” “三哥你昨天跟老五吵嘴来着吧,非说他花钱大手大脚,还说什么要是没咱们几个跟着,光他一个人猴年马月也到不了江宁跟大哥回合。你说的倒是痛快,没瞧见当时老五脸都白了,看情形,他就算当场跟你打起来我都不新鲜。不过他居然没言声,而且就那么闷不吭声的回房睡了,这怎么可能。你们不是不知道老五的性子,哪会那么简单,我就猜着肯定会出事,再加上能让咱们三哥一大清早这么号丧的除了银子,还会有别的吗?” 说到这蒋平停了一下,手捻着小黑胡,瞄了眼韩彰,接着说,“我看除了三哥,二哥你的银子也危险哪。” “啊——糟了!”听到这韩彰大叫一声,扭头就往自己的客房跑,不一会儿就从隔壁的房间传来一声似曾相识的哀嚎。 又过了一会儿,韩彰垂头丧气的走了回来,没精打采的看着蒋平,多少带着点儿幸灾乐祸:“还真是让你说着了,别说我了,就连你挂在床头上的褡裢都没了。” “唉,老五也是,不就是个玩笑嘛,这下可好,玩笑可真是开大了。还有你,你说你没事跟他开什么玩笑,又不是不知道那小子的脾气,这不没事找事嘛。” 被这么一通数落,徐庆一撇嘴,梗着脖子狡辩:“放什么马后炮,昨天你又不说,还不是在一边起哄附言,现在倒都赖上我了……” “你还敢顶嘴,要不是你会出这事吗,别……” “好了好了,都别说了。”眼见他们二位闹得差不多了,躲在一边瞧了半天热闹的蒋平这才过来劝架,“老五走了就走了吧,让他一个人走咱们也省心,只要银子还在就得了。” “银子?!”一提起银子,两个人谁也不争了,马上齐刷刷的瞪大了眼睛希企的看着蒋平,“你说什么?银子还在,不是让老五拿走了吗??” 笑眯眯的瞅着这两个财迷,蒋平奸笑了两声:“让他拿走?你们以为我傻啊。都猜着多半会出事了我怎么可能什么准备都不做,难不成等着被你们连累。别的不说,最起码最重要的——银子,当然要先转移到一个安全的地方喽。嘿嘿,告诉你们,咱们的银子现在还好好的放在我的床铺底下呢,老五这一回怕是白费心机了。嘿嘿……” “缺了八辈儿德的你这个该死的水耗子,没事儿不早告诉我们,害我们着这么大急,你是存心看我们笑话是不是,告诉你,今儿我要不教训教训你这个王八蛋龟孙子我就不是你二(三)哥!” “啊~~~~杀人啊~~~~~” 而此时此刻,福来客栈外依旧人山人海。 “哥哥,你说里边这又是怎么了?这声也太惨了。” “笨哪,没听见叫吗,杀人啊!” “啊,要不要帮个忙啊,要不报官?” “疯了你,进去?溅一身血怎么办?还报官,你要是嫌你们家钱多先把欠我的酒钱还了,省得你傻乎乎的往衙门里头扔。我跟你说……” “……” 至于另一方面,咱们本书的主人公,堂堂锦毛鼠白玉堂现正瞅着费了半天劲儿偷出来的三包石块发呆呢。而当他打开放在蒋平褡裢里的一个精巧的白布包时,竟意外的发现里面还有两个小石头球,以及一张纸条。展开纸条一看,真把个白玉堂气得三尸神爆跳,五雷豪气冲,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跳着脚的挨个问候了他四哥祖宗十八代的所有亲戚。 玉堂吾弟: 弟不告而别,兄甚为挂怀,想你背着这么多石头赶路,真真辛苦得紧,为兄不由心痛不已。又思及弟孤身上路,恐弟沿路之上寂寞无趣,特赠此二球,乃福来客栈掌柜公子之物,兄借来一用,使弟可在闲暇时耍乐一番,寥表心意,望弟一路珍之重之!顺风! 兄 泽长顿笔 01 西方天际的晚霞,逐渐由绚丽归于平淡,而原来就淡淡的一抹斜阳,更加迅速的消失于连绵的屋脊之后,似乎是害怕破坏了这难得的月夜似的,识趣的隐了身形。于是,在这条慢慢趋于寂静的街道上吹着的春风,也开始带了些许寒意。 月亮确已升了起来。在没有云彩的遮挡下,柔和的月色慷慨的撒满大地,风吹叶动,树影婆娑,温柔的笼罩了整个东京汴梁。然而可惜的是,这幅恬静得宛若山水图画一般的景色,却也不是每个人都有机会欣赏的。 不过幸好在这座汴梁城内,最起码还有一个人,能够不负这明月皓洁。 而这个人,恐怕也该算得上是当下整个汴梁城里面最高的人了。 这当然不是形容他的身量,只是因为这个人现在身处的地点,实在是一个正常人无论如何都不会呆的地方——屋顶。 其实这还不足以令人称奇。 毕竟喜欢上房,或者能够上房的人虽然不多却也不算是凤毛麟角,所以真正令人惊讶的并不在此,而是在于这个好像一只慵懒的猫咪一样躺卧在房顶上的不是别人,正是御前四品带刀侍卫,隶属于开封府衙的从前的南侠现在的御猫展昭展熊飞。 一个永远温润如玉谦然守礼的君子。 所以,这样的一个人,在这样的一个夜晚,呆在这样的一个地方,再加上这个原不怎么饮酒的人此时又抱了一小壶酒,躺在屋顶上对月独酌,自是平添了几许隐秘色彩。只是还没等这点儿色彩逐渐浓郁起来,就被一个绝对不逊于几千公里之外的那个徐庆的大嗓门趋散了。 “展大哥——展大哥——” 传来的是马汉的声音,展昭微微一怔,想不通为什么到了这个时候还有人找他。不过也容不得他细想,赶忙抄起酒壶跃回院内,希望能赶在马汉把这整座府里的人都喊醒之前制止他。 “马汉,快别喊了,我在这呢。” 马汉闻言一回头,见展昭正站在自己身后,不由有些尴尬的笑道:“展大哥还没休息啊,我看你屋里黑着灯还以为你已经睡了呢,所以才想大点声把你叫起来。” 展昭点点头,没有费心提醒他刚才的动静已经足以将整个开封府衙上上下下都喊起来了。“这么晚了找我有事吗?” “有啊,是大人吩咐,请你到书房去一趟。不过具体什么事我就不知道了。”马汉正色道。 “知道了,我这就过去。”展昭闻言双眉一皱,连忙将手里的酒壶塞到马汉手里,也不理他一脸迷茫的表情,抬脚就朝书房的方向走去。 轻轻推开书房的门,展昭迅速的扫了下屋内的情形,只见包大人像往常一样端坐在书桌之后,但却阖着眼,蹙着眉,似乎正在思索着什么,而坐在一旁的公孙先生也是一脸的疲态,正读着手里的一份状纸,边看边摇头。展昭见此心中更是蹊跷,连忙几步上前朗声道:“大人,唤属下到此可是有事吩咐。” “是啊,有些事又要辛苦展护卫了。”包大人见展昭到来,不由露出一个不易觉察的微笑,然而随即又严肃了下来,示意公孙策将手里的状子递过去,“你先看看这个。” 恭敬的接过公孙先生递来的状子,展昭疑惑的看了看他们的脸色,赶忙展开细看。不看还好,一看之下不由得心里一惊,不由得脱口而出:“这不可能,一定是有什么误会。大人——” 包大人一挥手制止了他未出口的辩解,不容置疑的说:“本府明白你的意思,也同意你的看法,但既然告到了开封府,自然不能偏颇,一定要查个水落石出。只是——” 包大人犹豫了一下,公孙先生正好将状纸放回书案,便接过来说:“只是大人最近的公务也很繁忙,尤其是这两天朝里正在商议南方赈灾的事情,实在是分身乏术,所以展护卫,这个担子怕是就要落到你的身上了。” “哦?公孙先生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展护卫或可先行一步,到江宁府暗中查探此事,大人办完事随后便去,这样于案情的进展或许更有好处,不知展护卫意下如何?” 展昭立时抱拳应道:“属下愿往。” 见他答应得如此急迫,包大人与公孙先生的目光一碰,旋即分开,公孙先生不由得又加了一句:“展护卫大可多考虑一下,此行虽谈不上凶险,但也决不轻松,我们可以再商量商……” 说到这,公孙先生的语气中也掺杂了一丝不确定的因素,似乎拿不准这么做合适不合适,但展昭的心思早被刚才的那份状纸填满了,完全没有留意,反而急切的打断了他的话:“大人和公孙先生不必担心,属下自当格外留意,争取早日查清此案。” “好吧,展护卫既然心意已定,本府也不再多说,一路之上处处当心。”包大人不易觉察的皱了皱眉,说道,“本府现将告状之人交付于你,你定要确保将她安全送回江宁府衙,然后便留在当地,暗中查探此案。” “是,属下这就回去准备,明日一早出发。” “去吧。记得,一定要多加小心。” “属下明白。” 目送展昭退出书房,包大人不由得轻轻叹了口气,担忧的看向公孙策:“公孙先生,你看此举可妥当?” “大人不必过于忧心,学生相信以展护卫的本领,定能不负所托。” “但是此案牵涉五义,本府担心——” “这——”包大人此言似乎也正是公孙策有所顾虑的地方,只见他沉吟了半晌,方才正色道,“学生相信展护卫不会感情用事。” “是啊,本府也相信展护卫。”微微点了点头,包大人将目光投向窗外的夜色,喃喃自语着,“只是牵扯进那个白玉堂,本府还真是有点担心啊。” 02 然而与此同时,那个被包大人如此重视的锦毛鼠白玉棠却因为错过了宿头,正躺在一间破败的庙宇里,瞅着刚升的火堆上还没烤熟的兔子肉,百无聊赖的把玩着他四哥留给他的石头球呢。 “救……救……命……” 正当兔子马上就要烤熟的时候,一个细弱蚊蝇的声音忽然飘进了白玉堂的耳朵,而且从声音的大小判断,白玉堂敢断言,这个声音的主人现在绝对不会距离这间破庙周围的五米以外。 仿佛是为了印证他的判断似的,几乎是与此同时,一条血迹斑斑的胳膊随着持续的求救声,颤颤巍巍的伸进破庙的门槛,然后,似乎是已经用尽了所有气力,一切又都像突然出现时一般,又再次突然的嘎然而止。 白玉堂一见连忙一跃而起,几步奔到庙门口定睛一看,只见庙门外趴着一个青年,衣衫褴褛,泥泞不堪,身上还沾染着斑斑血迹,已然昏厥了过去。见此情景,白玉堂赶忙抱起此人,将他安置在庙内火堆旁边。 没想到才抱怨无聊,这么快就来了事情,白玉堂勉强按下心中止不住的兴奋之情,大略查看了下青年的伤势。还好这个人的伤势虽然看上去十分骇人,其实并不严重,多是些皮外伤,并无大碍,于是他稍加处理之后便迫不及待的将此人唤醒。 青年被白五爷一推,果然逐渐缓醒了过来,睁开眼四下打量,猛见白玉堂坐在旁边,连忙口称恩公,起身便拜:“恩公在上,请受我一拜,多谢恩公的救命之恩,在下——” 然而话还没说完,青年就觉得眼前一黑,身子一晃就要栽倒,幸好白玉堂手疾眼快,一把捞住他下滑的身子,扶着他慢慢坐下。 “先别说话,你身上有伤,还是先歇歇,有什么事慢慢再说。” “多谢恩公。”青年闻言大为感动,紧握着白五爷的手哽咽着说,“在下姓鲁名川,小字仲林,江宁府鲁家庄人士,如今身遭横祸,落到如此境地,若非恩公出手搭救,仲林这条性命怕是就保不住了,此恩此德铭记五内,但不知恩公贵姓高名,日后定当结草衔环,报此大恩。” “不敢不敢,不过是举手之劳罢了。”白玉堂干笑了两声,脑袋让这位鲁川一通拽文搅得大了三圈,连忙抽回手,解下随身的酒葫芦塞进他手里,“别说这么多了,你身子还很虚弱,先喝两口酒暖暖吧。” 接过酒葫芦,鲁川不由得愈加感激,不死心的盯着五爷追问:“不知恩公大名可否告知在下,在下感激不尽,此恩此情,定当——” “好了好了,别当了。”见鲁川说着说着又要施礼,白玉堂急忙伸手扶住,生怕他不嫌拗口再来一遍,无奈之下只得报名,“行了,不就是问我叫什么吗,告诉你,我姓白,江湖人称锦毛鼠白玉堂就是我。” “什么?!你就是陷空岛的锦毛鼠白玉堂!” 鲁川闻言就是一怔,“蹭”的站了起来,剑眉倒竖,虎目圆睁,脸上煞白一片,扭曲着一股憎恨之色,瞪着白玉堂的眼睛里仿佛要喷出火来似的,攥着酒葫芦的两手青筋暴露,“咯咯”直响,片刻之后,劈手便将酒葫芦冲着白五爷掷了过去,一边挣扎着往前扑一边骂道:“好狗贼,没想到我鲁川才出虎口又入狼窝,你如此假仁假义莫不是想要施恩于我,告诉你,我不吃你这套!你们仗势欺人,害我一家于如此境地,我与你誓不两立,即便是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你——” 鲁川此举太过突然,倒闹得白玉堂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闪身躲过他掷过来的酒葫芦,还来不及心疼自己仅剩的半葫芦酒,便赶忙抢步上前点了鲁川的穴道,迫使他安静下来。 “鲁川,说起来五爷今天跟你应该是初次见面吧,你我素不相识又何来如此的深仇大恨呢?而且不管怎么说是五爷扶危救困救了你的命,你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恩将仇报啊。这样吧,我现在也不用你报什么恩,只要你冷静下来,把事情的始末缘由说个清楚,之后你要打要杀要泄愤要报仇咱们再说,如何?听懂了就眨眨眼。” 说完话白玉堂按耐住火气紧盯着鲁川,见他虽然还保持着一脸的狰狞,眼睛里却已有了犹豫之色,僵持了片刻,终于缓缓的眨巴了两下眼。 于是白玉堂点点头,暗中凝聚了心神,解开他的穴道后立时往后一闪,生怕他又有什么疯狂之举。然而再度出乎意料之外,鲁川的穴道才一解开,整个人就好像泄了气的皮球一般萎靡在地,随即“哇”的一声痛哭了起来。 白玉堂在毫无准备之下让他的哭声震得两只耳朵嗡嗡直响,反复考虑是不是要把他的穴道再重新封上,最后看他哭得如此悲凄,只得作罢,郁闷的缩到距离他最远的角落里,极力控制自己不把耳朵堵上。 约莫过了有一柱香的时候,鲁川的哭声终于渐渐的低了下来,这才抽抽噎噎的讲述了整件事情的经过。 原来这个鲁川祖籍就在江宁府附近的鲁家庄,家境还算不错,自幼习文练武小有成绩,不幸在几年前家中父母均患上重病,散尽家财也未见起色,日前终于先后去世。现今家中只剩下一个姐姐,姐弟二人难以为继,最终决定进江宁府投奔自幼与鲁小姐定亲的秀才段笙段明贵。不想才进江宁府便遇上一个恶霸,见鲁小姐年轻貌美起了歹心,当下便强抢了去,鲁川一见自是大惊失色,忙叫上段笙前去要人,不成想此恶霸无法无天,居然当街打死段笙,扬长而去。鲁川不肯与他善罢甘休,然而告上江宁府衙才知道,这个恶霸姓卢名骏字子言,正是钻天鼠卢方的外甥。在这小小的江宁府内,有谁不知道陷空岛五义的大名,而卢方身为五义之首,在黑白两道各方面的影响力对于江宁府知府来说都是相当有震慑作用的,正因为如此,当鲁川发现此案的凶嫌居然从卢俊摇身一晃变为自己的时候,连半点犹豫都没有便从江宁府逃了出来,一路颠沛至此。 叙述到这,鲁川不由得又红了眼眶,用手点指着白玉堂恨恨道:“人都说你们陷空岛五义个个顶天立地,行得正坐得端,没料想暗地之中竟也做下这般抢占人妻杀人灭口的下作之事,真真令人不齿。我鲁川落到如此境地千不怨万不怨,只怨自己幼时荒疏武艺,技不如人,如今不但无法手仞仇人,甚至难以自保,实在无话可说。既然落到你的手里,要杀要剐息听尊便,鲁川即便就此身赴黄泉,也定会化为厉鬼,报此血海深仇!只可怜我那苦命的姐姐,现而今下落未明生死未卜,她若是有个什么闪失差错,我如何对得起九泉之下的双亲啊,我……” 听着鲁川的控诉逐渐由愤恨转为悲凉,骂着骂着又痛哭了起来,白玉堂只觉得气血上涌,脸色煞白,眉头越皱越紧,牙关也越咬越严,全身的骨节“咔咔”直响,猛然间长身而起,一拳砸在庙壁之上,震得整座庙宇微微直晃,檐上的灰尘也扑簌簌的直往下掉,就连痛哭中的鲁川都惊得止住了哭声,震诧的望着他。 意识到自己失态,白玉堂深吸口气,硬生生将已然涌上心头的怒气强压了下去,一屁股坐回火堆旁边,抓起那只已经烤好的兔子扔给鲁川,沉声道:“我兄弟几人本是接到卢俊成亲的消息才会从陷空岛赶来,对事情原委一无所知,所以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杀你灭口。不过这件事既然让我知道了,我自会查个水落石出,如若你是以谎言相欺,败坏我等的名声,我决不会与你善罢甘休,但如若你所言不虚,我也定会替你作主,还你一个公道!倘若我大哥当真糊涂至此——我决不会手—下—留—情!” 说到这,只听得“嘡啷”一声,画影出鞘,有如闪电一般瞬时便钉在庙宇当中的顶梁柱上,微微晃动的剑锋上反射着寒光,与他的语气一般冰冷沁骨。 仿佛被事情突然的变化惊呆了似的,鲁川猛地噎住了哭声,愣愣的抱着白玉堂刚扔过来的兔子肉,两眼直呆呆的瞪着那把冷森的宝剑,一语不发。眼泪虽然还持续的往下掉落着,但在他的眼眸深处,却已渐渐的燃起了一点星光。 03 一条蜿蜒僻静的羊肠小道上,远远的赶来一辆马车,洗得有些泛白的蓝布车帘上沾染了一层尘土,看上去似乎是赶了很久的路。说起来,在这样一条平平常常的小道上走着这么一辆普普通通的马车,其实也是一件很正常的事,只有偶尔吹过的微风将车帘掀开缝隙的时候,才会惹得经过的途人不经意的目光流连不去。 因为车里坐着的是个女子,一个虽然不算绝色无双但绝对可以称得上秀丽可人的女子。 “展大人,您已经赶了一天的路了,歇歇吧。”看看路上没什么行人了,那女子轻轻撩开车帘,冲着赶车的青年柔声道。 “没什么,展某不累。”青年没有回头,只是低低的声音说,“若是车子过于颠簸了,展某放慢速度便是。” 有些委屈的咬住下唇,女子想不通自己是哪里得罪了他,使他这般敌视自己,一路上都是这么冷冰冰的态度,心里忐忑了半天,最终还是鼓足了勇气说:“展大人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见大人赶了这么久的路,心中着实不忍。大人即便是不想休息,也该吃点东西才是,我这里还有些干粮,大人如不嫌弃,就拿去吧。” 青年闻言似乎犹豫了一下,片刻之后,终于向后微微顷了顷身子,依然半低着头,接过女子递来的油纸包:“那展某就多谢小姐了。” “展大人客气了。”轻轻叹了口气,那女子望着青年的背影,神色黯然,半晌才将车帘放下,坐回车里。 这个赶车的青年正是展昭展熊飞,而车里坐的自然是此行的重要人物,包大人交给他的那个不远千里赶到开封府的告状之人。不过展昭怎么也没想到,那个告状之人居然会是这样一个孱弱的女子。 听着车里隐约传来的压抑的饮泣声,展昭微皱了皱眉,按耐着不去管她,心里却逐渐升起一种莫名的焦躁感。 说实话,展昭其实并没有对这位鲁小姐产生什么成见,虽然不可否认的,他确实是在一开始就对这个告状之人抱持着一种怀疑的态度——毕竟她状告的是陷空岛的五鼠弟兄,而只这一点,已经足以令他认定是诬告——但是毕竟世事难料,其他的可能性他也不是没有考虑过,比如说经常在五鼠身上发生的那种情况——误会一场。 所以单凭这,还不足以让展昭敌视她。 不过鲁小姐的想法倒也算不上全错,因为展昭虽然没有敌视她,但确实是在有意识的忽略她。 其实具体原因展昭自己也说不上来,那只是一种感觉,事实上自打第一眼见到这个鲁小姐开始,他就有一种很微妙的感觉,跟当初遇见阿敏的时候有些许相像,但又不完全一样,就像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围绕着她正在发生,或者将要发生,而且越是跟她呆的时间长了,这种感觉就越强烈,更是促使他愈加谨慎的把握他们之间的距离,以保证当麻烦真的出现时,他可以抱持理性的去解决它,而不是连自己也陷入其中。 虽然这一切都只是种感觉,不过这么多年来,展昭向来都很相信自己的感觉。 然而世事总是有一种奇妙的巧合,正当展昭忖测至此,仿佛是与此相呼应似的,身后忽然传来一阵利器破空的声音。 凭着多年来的对敌经验,展昭连头都没回,立即以手击辕,长身而起,在空中翻了个身后又疾射而下,手持巨阙舞了个剑网,将整辆马车密不透风的笼罩起来。 几乎是与此同时,原本空旷无人的小道突然间变得热闹起来,仿佛变戏法一般,东南西北四个方向同时闪出一个黑衣蒙面人,装束也一摸一样,全都手持长剑,一语不发,齐齐的向着马车攻了过来。 “来者何人?”挡下四人联手的攻击,展昭朗声喝问道。 然而四人并不答话,只是相互对视了一眼,突然身形交错,两两前后排好,分立于展昭的左右,像是摆开了什么阵势,将他夹在当中。 慢慢抽剑出鞘,展昭也不再多费唇舌,左手持剑右手持剑鞘,警惕的注视着来人。 双方僵持了片刻,四人终于开始缓缓移动,却不急于进攻,反而开始绕着展昭转起圈来。不过在这个过程中,总是有两个人隐身在另外二人的身后,使得他们看上去仿佛原本就只有两人似的,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随着四人围着展昭越绕越快越绕越急,忽然间毫无预警的用剑尖的在身前画了个半圆,然后脚尖一点地,齐刷刷的从两个方向向展昭飞射而去。展昭连忙身形一矮,两手向胸前一收,将剑尖与剑鞘同时指向敌人攻来的方向,拆招换式,与之战在一处。 所谓行家伸伸手,便知有没有,真正交上手之后,展昭更是不敢大意,一边打一边集中精神留意着另两个仍然躲在暗处的家伙,提防他们趁隙偷袭。 果不其然,没过多长时间,前后两个蒙面人骤然换了剑式,一个攻中盘一个攻下盘,各自出了杀招。展昭一见不敢大意,仍然采取守势,提气向空中一跃,堪堪避过二人的剑锋,然而正在他气竭愈落的时候,正前方那个一直隐住了身形的蒙面人忽然闪现,剑走偏锋,密密的封住了他的上三路。展昭心中一动,凝住心神侧耳细听,果然听得身后隐有龙吟,可见此四人确已动了杀机,下了绝情。 电光火石之间,展昭来不及细想,连忙左脚一点右脚背,使了个梯云纵借力向上又升了几尺,同时半侧过身子,避过前方攻势的同时也挡住了身后的偷袭,随后紧接着一个鹞子翻身,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弧线之后飘身落于众人面前。 虽然及时化解了危机,但是展昭却并未就此松懈,因为此四人脸上的神色实在是太过平静,平静得有些不同寻常,对眼下这种本该是意外的情况不但没有显现出丝毫的惊惶之色,甚至连半点犹豫之色都没有,仿佛一早就猜到了似的,四柄长剑往空中一架,大喝一声又冲了上来,动作整齐划一,一气呵成,几乎没有半点停滞。 展昭微微一愣,连忙摆剑招架,没料想巨阙才往上一搪,立时就被那四柄剑交叉锁住,再难抽离。展昭暗道不好,手腕往下一沉,想用宝剑的剑锋将这几柄长剑削断,然而还没等他付诸行动,架住巨阙的四柄剑中忽然有一柄抢先抽了出去,那人身形一闪,猛地掉头朝着马车的方向扑去。 展昭一见大惊失色,也顾不得继续缠斗,手腕往后一彻,借着剑身的力量腾空而起,硬生生受了他们一人一剑,随后使了个翻云腿将三人逐个踢开,飞身便追。但毕竟是起步晚了,眼见着那个蒙面人几个起落已经到在马车近前,举剑就要往里扎,展昭不由得急怒攻心,大喊一声“狗贼看剑!”,整个人身随剑起,一个雳闪一般射向蒙面人的后心。 但那蒙面人似乎拼了一死也要一击得中,对展昭的呐喊置若罔闻,不管不顾的举剑便刺了下去。 没想到正在这危机关头,也不知打哪儿飞来个小黑丸子,“轰隆”一声巨响,正在蒙面人的身侧炸开,蒙面人避之不及,惨呼着向后踉跄了几步,正撞上展昭拼尽全力刺来的剑锋,立时两腿一蹬,连吭都没有吭一声,当下气绝身亡。 展昭见状心下一松,一时收不住脚步,不由向前趔趄了几下,连忙向前扶住车辕,将从尸身上拔出的巨阙横在当胸,等着另外几个人的再度进攻。然而再度令展昭感到诧异的是,当他回转身之后,剩下的那三个黑衣蒙面人早已经不在原地,如同他们突然出现时一般的又突然消失了,除了躺在地上那个血迹未干的死尸还昭示着刚才的瞬息万变之外,四下里已然平静的似乎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正当展昭不敢大意,谨慎的环视周围情况的时候,一个好像炸雷一般的声音突然响了起来,震得他的耳朵“嗡嗡”直响。 “展小猫,人早都走了,你还傻乎乎的杵在那干吗呢!” 04 听到熟悉的语声,展昭心情不由得一松,脚步向后踉跄了几步靠在马车边上,连忙稍稍调整了下内息,才还剑入鞘,抬头看向声音传来的方向,施礼道:“多蒙几位仗义援手,展某在此谢过了。” “展大人,误会误会,真是天大的误会啊。哥儿几个不过是路经此地。穷极无聊这才插手管管闲事,没想到这闲事管完了才发现居然是扰了展大人的雅兴。唉,大人不怪我等多此一举已属万幸,哪里还敢谈什么谢不谢的。” 不同于刚才那个炸雷般的巨响,随着一个略带些讽刺但却清朗得多的声音,从路旁的树林里转出三个人来,慢慢悠悠的晃到展昭跟前,一字排开。其中一个铁塔样的大汉往前走了几步,毫无顾忌的指着展昭高声嘲笑起来,很明显就是刚刚那个声如洪钟的家伙,几乎可以说是隐隐雷鸣。 “二哥也太抬举他了,猫就是猫,一点用都没有,这才几个杂碎就把他忙活的鸡飞狗跳的慌手慌脚,要不是咱们哥儿几个来得巧,这会儿怕是连猫骨头都给人家啃着吃了,连渣都不剩。不是我说,他——” 然而正在他说得起劲儿,旁边的车帘突然挑开,躲在里面的鲁小姐实在忍耐不住,义愤填膺的瞪视着来人,娇声叱道:“你们究竟是什么人?怎么可以如此侮辱朝廷命官!展大人方才若不是为了救我,又怎么会遭人暗算,受这么重的伤。我本以为几位出手相助,一定是侠义之士,没想到却又出口伤人,言语挑衅,但不知是何道理?” “咦?”一把将那个被训得有些呆怔的大汉扯开,原本站在最后的一个獐头鼠目的男子“噌”的一声窜到了第一排,一双三角眼滴溜溜的在展昭跟鲁小姐之间转来转去,嘴里边“啧啧”有声道,“哎呀呀,哎呀呀,没想到展大人的红颜知己除了长得漂亮以外,连个性也这么直爽,真是巾帼不让须眉啊,难怪展大人刚才会如此奋不顾身的英雄救美了,若是换了我们兄弟,怕是早就前仆后继死而后已了。展兄弟,哥哥我对你真的是嫉妒的咬牙切齿啊。呵呵呵……” 饶是鲁小姐早在此人说第一句赞美之词时已经臊红了脸,缩回了车厢的最深处,但仍是在这阵诡异的笑声中不可自抑的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连忙抱紧双臂,死都不肯再往前多挪动哪怕只有一寸。 然而展昭毕竟不是鲁小姐,大风大浪见过多多在广,当然不会因为这几声奸笑便大失常态,不过稍微受点影响也是难免的。毕竟他受了重伤,定力大打折扣,而且这个捋着小胡子奸笑着走近的不是别人,而是连公孙先生都佩服得五体投地的拥有一副七巧水晶玲珑心,但却偏爱干些损阴败行缺德事的蒋平蒋四爷。 “四哥取笑了。”不知道是因为伤势严重或者是别的什么原因,只是随着一脸算计之色的蒋平越走越近,展昭的脸色也开始有些发白,连一直挂在脸上的的微笑也多少有点扭曲。 “展某此行确有公务在身,是奉了包大人的命令保护这位姑娘的,又怎能不尽心竭力。” “公务确是公务,不过私情也不会一点没有吧。” 又“桀桀”的笑了几声,蒋平死盯着鼻洼鬓角开始有些见汗的展昭,努力想摆出一副善解人意的表情,然而却更加的令人毛骨悚然。那情景不由使人产生一种错觉,仿佛他才是一只刚逮住了耗子的猫,正在进行餐前游戏。 “自古以来都是美人爱英雄,更何况咱们展大人又是如此的英姿飒爽温柔有礼,自然更是美人们心目中不可替代的郎君人选,展大人又何必自谦呢。啊~~这也难怪我们家老五对展大人总是又妒又羡,又爱又恨的,就是割舍不得。” “四哥莫再说笑。”展昭面上一红,顾不得内伤仍在隐隐作痛,上前一把掐住蒋平的手腕就往旁边拽,边拽边说,“借一步说话,展某有要事相商。” “别那么大力啊,我又不知道老五溜达哪儿去了,你掐我也没用啊……哎哟……” “展某真的有事!”手上更加了把劲儿,展昭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 “嘶~~好好好,别掐了,再掐当心我告你开封府滥用私刑,妄图杀人灭口。” “四哥……”哭笑不得的看着蒋平一副泼皮的样子,展昭深吸了口气,颇不甘愿的把手松开。 而自始至终都站在一边看戏完全没有想到要过来表现一下兄弟友爱的韩彰,一直到见展昭把蒋平往旁边扯的时候才同仇敌忾的想过来搭把手,却又在目光扫过旁边那个被遗忘了很久的黑衣蒙面人尸体时停了一下,一把揪住挡在自己前面的徐庆的衣服领子往后一拉,好像清扫障碍物似的踢到一边,完全不理那个倒霉鬼的呻吟抱怨,只是笔直的向着那具尸体走了过去。 回头看了看停在原地的韩彰跟徐庆,虽然不知道他们的注意力被什么吸引了,不过展昭还是很高兴他们并没有跟过来,因为他打算告诉蒋平的事,那两个冲动的家伙还是不知道会比较好。 “四哥,展某有个不情之请,希望几位暂时不要暴露身份,不知可否?”将蒋平扯到僻静之处,展昭一脸严肃的低声说。 “为什么?”蒋平一愣,下意识的扫了眼停在远处的马车。 展昭随着他的目光看了看马车,微微点了点头:“四哥是聪明人,展某也不必相瞒,展某此行确是为了鲁姑娘的案子。日前鲁姑娘到开封府拦路喊冤,告的是卢骏逼婚不成谋害人命,以及卢方卢岛主仗势欺人,意图杀人灭口。展某正是奉了包大人的命令保护鲁姑娘回江宁府,同时查明案情,所以才会希望几位暂时不要表露身份,以免引起不必要的波折。” 听完展昭的话,蒋平的眼神瞬时间深沉了下来,一手抱胸一手捻着他那几捋山羊胡,沉吟了半晌才轻声道:“既然如此,不知展大人的意思是——” “展某自当尽心竭力,秉公执法。但也希望四哥能够助我一臂之力才是。” “展大人何出此言。既然此事已然牵涉了我大哥,我等又怎会袖手旁观,只是要我助大人一臂之力,这恐怕——” “四哥误会了,展某对卢岛主的为人虽不敢说知之甚深,但最起码的了解还是有的,展某相信卢岛主决不会做此般下作之事,其间定是有什么误会或者阴谋,所以展某才会希望四哥能够相助。” “好!好!展昭不愧是展昭,老五的眼光果然不错。”蒋平的那双小三角眼里精光一闪,高兴的拍打着展昭的肩膀,“没问题,既然兄弟信得过我,哥哥哪有推辞之理,放心,一切就包在我身上了,要是不把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哥哥我翻江鼠改成旱鸭子,这辈子再也不下水了!” 故意忽略蒋平前面的话,展昭点点头,正色道:“既如此,展某在此谢过了。只是此事甚为复杂,还望四哥不要透露出去才好。” “你的意思我明白,放心吧,我保证一定不会让那几个成事不足的家伙知道的。”蒋平哈哈一笑,哥俩儿好的揽上展昭的肩,边说边往回走,“兄弟我跟你说,自从上次我的官司了了以后,老五别提多后悔了,一直跟我念叨你……诶,二哥跑哪去了?” 站在马车旁边,蒋平瞪着老鼠眼四下左右的扫了好几圈,就是不见韩彰的身影,奇怪的问:“三哥,二哥干什么去了?” “走了。”徐庆无聊的靠在车上,打着哈欠说。 “废话,我还不知道他走了,问题是他走哪去了?” “你才废话呢,我哪知道他走哪去了,他又没告诉我。”瞪了蒋平一眼,徐庆理直气壮的说,“二哥看完那个尸体之后,就说了声到江宁府碰头,然后急匆匆的就走了,天知道他干吗去了。” 蒋平闻言也不再多说,急忙俯下身查看躺在地上的那具尸体,里里外外翻查了个遍,终于在内衣里的暗袋中翻出一张三千两的银票,蒋平微微一笑,将银票往怀里一揣,对徐庆说:“现在这样,三哥你头里走,到江宁府找大哥,我跟着展昭保护这位姑娘,咱们也是江宁府碰头吧。” “什么就江宁府碰头啊,一个是这样两个也是这样,想糊弄我是不是,今儿个你要是不把话给我说清楚我跟你没完。”徐庆一瞪眼,揪住蒋平的领子就往起提,好像拎了个小鸡子似的把他提了起来。 “哎,别急啊,我还没说完呢。”对于徐庆的反应似乎已经习惯了,蒋平也不挣扎,严肃的的说,“还记得半年前潜入咱们岛上的那个人吗,差点让二哥吃了大亏的那个。” 似乎从蒋平的表情中感觉到了什么,徐庆慢慢松开手,努力回想着:“啊,想起来了,怎么,难道都是一拨人?” “是啊,右手手腕的虎口处上都有蝴蝶的标志,你没看见啊。”蒋平后退了两步,搌搌衣服,“我琢磨着二哥肯定是去查这件事了,所以才让你赶紧到江宁找大哥,提前作准备啊。” “哦,知道了。那我走了,你自己当心。” 经过蒋平的解释,徐庆终于恍然大悟,于是连招呼都没来得及打,只是冲着展昭抱了抱拳,抬脚便走了。 “真不容易,可算把这个祖宗打发走了。” 见徐庆的身影三纵两纵便不见了踪迹,蒋平长出了口气,一扫刚方才的凝重,兴高采烈的爬上马车,挑了个最舒适的位置往车厢边上一靠,用手按按胸口放银票的地方,不由得露出一个大大的笑容。 05 也不知道那些行刺的匪人是经此一役后知难而退了,还是真的慑于翻江鼠的威名而不敢轻举妄动——对此展昭倒是抱以极大的怀疑——但不管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直到他们一行人到达江宁府境内,都没有再发生任何的意外。 然而即便如此,这一路上展昭与蒋平其实也并没有闲着,而是与鲁小姐一起,将这件案子的前因后果各个细节仔仔细细的捋了好几遍,最后在进入江宁府的前一天晚上,终于把其中的疑点跟查探方向归纳了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在进城之前,蒋平忽然将展昭拉到角落,提出一个一路上都被大家忽略掉的实际问题:到了江宁府以后,他们几个在哪儿落脚? 展昭一愣,不由低头暗忖:“四哥提醒的是,此案错综复杂又牵连甚广,自是不可让鲁小姐在府衙之内存身,但若是随意找个地方落脚的话又恐不够安全隐秘,这——” “啊,对了。”展昭忽而眼前一亮,喜道,“展某记得江宁婆婆的酒坊就在此处不远,不知可否叨扰几日?” “可惜啊,不巧得很,我干娘现下不在江宁,前阵子不知道中了什么邪游山玩水去了,天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蒋平一挥手,笑道,“要不是知道干娘不在,别说只是大哥的外甥成亲了,就算是我们大哥自己一时想不开找死的想纳妾,老五怕是都不会愿意踏进江宁府一步的。” “哦,白兄也来了江宁不成?”展昭心里一动,不自觉的问道。 “是啊,我没说过吗?”蒋平狡黠的笑了笑,捋着几撇山羊胡说,“哈哈,可能是杂事太多,一时忘了。怎么,难不成展兄弟不想见到我们家老五?那就不巧了,我们老五对展兄弟可是思念的紧呢。” “咳,这么说四哥对于住所的问题,可是已然成竹在胸了?”展昭脸颊一赦,干咳了两声,连忙将话题拉了回来。 蒋平见时间不早,也不再调笑,正色道:“是啊,我兄弟每次到江宁来,除了干娘的酒坊之外,在城东的扈家老店也包了一个垮院,而此次来之前也已经约好了在那儿碰面,如展兄弟不介意,可随我一同前往。” “好,即如此就依四哥之言,事不宜迟,现下便启程吧。” “好。”对于展昭所表现出的信任很是赞赏,蒋平当下也不再多言,沿路朝扈家老店的方向驶去。 很快的,进城后约莫只过了一炷香的时候,马车便在路边的一家客栈门口停了下来。蒋平冲展昭点头示意了一下,先一步走进了客栈。 展昭随后跳下车掌目观瞧,只见眼前这家客栈半新不旧,宽敞但不豪华,跟一般的客栈一样,前楼吃饭,后院住客,大概位于距离县衙两条大街以外的一个并不算热闹的街口,不过进出很是方便,尤其是离城门近,用上轻身术的话三两下就可以出城,倒是个利于逃逸的好地方。念及此,展昭不由得心中暗笑,但也不得不佩服五鼠的聪颖谨慎,此地确是个绝佳的栖身之所。 看罢多时,见蒋平似乎已经等的有些不耐烦,一个劲儿的冲他招手,展昭连忙掀开车帘,将鲁小姐扶下马车,一同走进扈家老店。 见他们走了进来,蒋平先是转头吩咐了掌柜的几句,待他离开后才笑眯眯的招呼道:“这几天赶路都辛苦了,掌柜的已经准备饭菜去了,我先带你们去房间看看,回头让他们把饭菜送到房间,吃饱喝足了之后好好歇歇,养足精神再作打算,不知展兄弟你看如何。” 虽然总觉得蒋平灿烂的笑容有些诡异,不过展昭这些天也确实有些乏累,因此也没再多想,点头称是,越过前楼,直接跟随蒋平走进后垮院。 站在垮院门口,蒋平指着里面介绍道:“这便是我们兄弟常年租的院子了,大家不必客气,尤其是鲁小姐千金贵体,若有什么招待不周之处,还望多担待一二。” “四老爷千万不要这么说,小女子惭愧,”见蒋平望向自己,鲁小姐面上一红,连忙说道,“这一路上多蒙四老爷沿途照应,小女子道谢还恐不及,哪有挑剔之理。” “即如此,这里一共五间房,以金木水火土而分,我自是与水为伍,至于展兄弟跟鲁小姐,依我看,展兄弟属金,鲁小姐就委屈委屈择木而栖好了。” “四哥,这恐有不妥吧。”蒋平说着就要往里让,却被展昭拦了下来,“展某绝不是不相信五……你们的能力,不过事关重大不可儿戏,一切应以鲁小姐的安全为重,展某以为让鲁小姐住在最里面的金字号房不是更合适吗?” “展兄弟所言甚是。”听了展昭的话,蒋平也不着脑,反而更是笑逐颜开,“金字号房确实居中,位置看上去也最为安全,但你有所不知,金、地、火三间房都是外围靠墙,尤其金字房更是紧贴院墙,距离街道最近,再加上又是这几间房中最靠里的,若是有个什么动静,外面根本不易觉察。所以说反不如木或水字房更为安全,而水字房又和火字房一样把着过道口,进进出出的最先经过,不大方便,因此我让鲁小姐择木而栖,也不只是说笑而已。” “这——还是四哥想得周全,展某多虑了。”经过一番解释,展昭倒觉得有些赦然,讪讪道。 “无妨无妨,展兄弟也是在公言公嘛。既然没问题,那几位就各自进房休息吧,我也真是乏了。” 说完话,蒋平伸了个懒腰,率先走进他的房间,而鲁小姐先是面有期待的等了一会儿,见展昭依旧目不斜视,面无表情的立在一边一声不吭,不由得眼神一暗,咬住下唇幽怨的再看了他一眼,终于也关上了房门。直到见他二人都安顿好了,展昭长出了口气,这才进房休息。然而没料到刚打开房门就是一愣,不由自主的仔细审视起来。 不知是位置靠里的原因还是家具摆设的缘故,这个房间显得很是宽敞,除了床榻桌椅和柜子等几件必不可少的家具之外什么都没有,给人感觉朴素简洁,尤其难得的是整个房间很是干净,虽不到一尘不染的程度,却也称得上是窗明几净,仿似刚刚才有人悉心打扫过似的,这一点在像这样的客栈之中,可是不常见的。 正琢磨着,忽然门口一乱,紧接着有人打门,展昭开门一看,原来是店里的伙计,后面还跟着几个人抬着一个大木桶,不由得又是一愣:“你这是……” “快快快,往里边抬着。”不待展昭说完,店小二一边招呼其他的伙计将木桶抬进屋,一边絮絮不停的说,“客爷,是这么回事。刚四老爷交待我们掌柜的准备饭菜,但等备好还得有些个功夫,这不,四老爷说几位远路而来都挺乏的,就着小的备了热水,请您先沐浴更衣去去土气,您看连这更换的衣服都是四老爷特意指定的。小的把这些先给您放着,您老要还有什么需要招呼一声就得,小的先告退了。” 说着话,把东西往屋里一摆,几个人就好像来的时候一样,迅速而又突然的退了出去,顺手把门带上,只留展昭一个人在屋里发呆。 听着伙计的脚步声渐渐消失,再看看跟前仿佛一眨眼的功夫便多出来的一大桶热水和旁边更换的衣服,展昭叹了口气,上前几步,先是伸手试了试水温,又展开放在旁边更换的衣服看了看,除了内衣之外,还有一件白色长袍,摸起来手感很好,应该是上好的料子,不由哭笑不得的摇摇头,实是佩服他蒋四爷的思虑独到做事快捷。不过虽然这整件事在感觉上有些突然,但展昭也不得不承认,蒋平准备得确实仔细周到,他们赶了这么多天的路,如今整个人都跟裹着一层土似的不舒服,也确是该洗个澡换件衣服了。 然而世事总是如此,正所谓无巧不成书,就在展昭宽衣沐浴,马上就要洗完的时候,一个异常熟悉的声音远远的传了过来。 “四哥,你成心的是吧,明知道我在居然还占了我的房间,上回那个褡裢的帐我还没跟你算呢,你给我出来,出来!咱俩没完!” 随着叫嚣声越来越近,展昭猛然间省起刚才伙计出去的时候只是随手带上了门,自己又一时疏忽忘了落栓,但如今再想插门已然是来不及了,耳边只听见房门“哗啦”一响,来人已经气势汹汹的闯了进来。 06 美人入浴,春色无边。 这便是白玉堂满心怨气的推门闯入,本打算好好教训教训那只缺了八辈子儿德的水耗子,结果没想到门一开映了满眼的却是一只落汤猫时脑子里唯一浮现出来的想法。 其实说起来也真怨不得白玉堂生气,恨蒋平恨得牙根儿痒痒。要知道自从他在路上救了鲁川之后,一路上便带着这么个拖油瓶饥餐渴饮,晓行夜宿,还要处处留心处处照顾,再加上这个书生气极浓的家伙一天到晚恩公长恩公短,之乎者也者也之乎的挂在嘴边上,就好像一只特大号的蚊子一般“嗡嗡嗡嗡”的绕着他吵个不停,偏还连句牢骚都不能发,不然那孩子便立刻哭给他看,眼泪就跟不要钱似的,那份初见时令白玉堂很是赞赏的刚强倔强也不知道跑哪儿去了,折腾的白玉堂这个堂堂七尺男儿是一点儿辙都没有,这罪可遭大了。 现在好不容易到了目的地,白玉堂最期盼的,就是爬上那张属于自己的床榻,让耳根子好好清净清净。只是不论他心里如何焦急,一向喜洁的性子却是怎么都改不了,所以才会一边领着鲁川在前楼吃饭,一边遣伙计尽快把房间打扫干净,然而他怎么也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蒋平也带着展昭一行人赶到了扈家老店,并且他是在掌柜的告知了所有情况以后,还厚颜无耻的故意抢占了那间才打扫干净的原本属于他的房间。 因此当白玉堂从掌柜的口中得知这一晴天霹雳的时候,心中的愤恨自是可想而知,再加上他跟水耗子本就积怨颇深,新仇旧恨加在一起,如何还能按耐得住,当下将鲁川留在柜台交予掌柜的看顾,便叫嚣着一头冲了进来。只是千算万算却就是没有算到打开门看到的居然不是蒋平,而是御前四品带刀侍卫,开封府的展昭展熊飞,而且还是裸身浸泡在浴桶里的情景。 打算隐身于水下的企图因木桶的狭小终难得以实现,蒸腾而上的淡淡水气摇曳着模糊了来人的视线,显得愈加朦胧艳丽,如瀑的黑发虽然并没有披散开来,但自然垂落的发梢仍然无可避免的沾染了湿气,乖顺的贴附在身上,更映得裸露在外的肌肤温润白皙,正与此人的性子一般相仿,挑不出半点瑕疵。 于是白玉堂如蒙雷殛,就这么大张着嘴呆呆的站着,呆呆的看着,仿佛泥塑木雕一般,一动不动。 他不动,展昭当然更不敢动。 二个人就这么面对面僵持着……继续僵持着……持续僵持着……终于,展昭实在忍不住了。 “白兄……呃……你可是要找蒋四爷吗?”本以为这个莽撞的家伙发现找错了人自会自觉自愿的离开,没想到他居然站在门口发起呆来,急得展昭满脸通红,异常窘困,憋了半天,总算挤出一句话来。 “啊?啊,是,是啊。”被展昭的声音唤回了神志,白玉堂仿佛大梦初醒一般,含糊的应道。 “那个……四哥住在走廊口的水字号房间。”稍等了一会儿,见他还是没有离开的意思,展昭更是着急,却还要尽量装出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只是声音中不自觉的带了些许颤意。 “嗯,我知道。”敏锐的捕捉到展昭言语中的不自然,本已打算离开的白玉堂眉梢往上一挑,重又上下打量了他几眼,只见这个平日里不苟言笑的御前护卫如今却是额头见汗,目光闪烁,面色潮红,一脸的尴尬之色,倒是令他心中一动,不由自主的起了逗弄之心,“只是——五爷现在好像又不想找他了。” 说着话,白玉堂笑眯眯的把房门关上,顺手还落了栓,然后便大摇大摆的晃进房间,一屁股坐在椅子上,悠悠闲闲的给自己倒了杯茶。 “你——”明显感觉到白玉堂语气中的戏弄之意,此时的展昭不止是脸,几乎连脖子都红透了。只不过这回不是因为窘迫,而是让他给气的。 “我怎样?”得寸进尺的露出一个挑衅的笑容,白玉堂故意走到展昭跟前,一边绕着他转圈一边大声的自言自语,“啊,我知道了,你是想让五爷替你擦背是吧。啊呀,你这是要羞辱你家五爷啊~~~唉,罢了,你是猫我是鼠你是官我是民,俗话也说好民不与官斗,好鼠不与猫争,事已至此我又有什么办法呢,我这小小的一介草民,又怎么敢违逆官家大老爷的命令呢,唉~~我……” “白玉堂!你住口!你——”展昭此时已经气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不管不顾的从水中站了起来一掌击向白玉堂。然而虽说是气昏了头,但在举手投足之间毕竟还是下意识的有些顾忌,结果自然是让白玉堂轻松的挡了下来,随后抓住手腕往后一带,牵扯着他整个人向后靠在桶沿上,激起了些许水花,虽然并没有受到什么挟制,但却成功的令他意识到自己此时此刻的处境,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得恨恨的骂道,“你这个卑鄙无耻的小人,放手!” “我卑鄙无耻?现在可是你什么都没穿的呆在我的屋子里,啊,还擅自拿了我的袍子,你居然说我卑鄙无耻!啊~~我知道了。”白玉堂左手依旧抓着他的手腕,整个人就势也靠在桶沿边上,以一种近乎放肆的目光将展昭从上到下细细打量了一番,然后趁着他愣神的功夫,右手随即轻佻的勾起他的下巴,身子也愈加向前压,直近到令他避无可避,甚至能感觉得到拂过面颊的鼻息,这才紧贴着他的耳际低声道,“莫非——你是处心积虑存心想要勾引你家五爷不成?” 话音一落,整个屋子蓦然间陷入一种不平静的安静之中,两个近在咫尺的人之间弥漫着看不见的汹涌波涛,一个人的眼神渐渐的深暗下去,另一个人的眼神却渐渐的明亮了起来,明亮得简直可以称为——血灌瞳仁。 随着一阵戏谑的笑声,白玉堂机灵的抢在展昭发飙的前一个瞬间飞快的窜出房间掩上门,然后便是什么东西大力撞在门板上碎裂的声音,同时还伴有水流的迸溅之声。白玉堂咋着舌直摇头,听情形这应该就是那只可怜的木桶临终前的绝唱了,看样子猫儿这回是真的让自己给气得不轻,要不然断不会如此的破釜沉舟。 虽然多少有些后怕,不过想到展昭此时的景况,白玉堂不由得捂着肚子,控制不住的又是一阵狂笑:“猫儿,我看你还是趁这会儿功夫赶紧整理整理吧,不然五爷要是一时高兴想与你叙谈叙谈,你可就叫天不应叫地不灵了。哈哈……” 然而比起这最后一声咬牙切齿的咒骂,更快响起来的却是房门落栓的声音,硬是将白玉堂刚刚止住的笑意又挑了起来,笑得他前仰后合的无法自抑。折腾了好一会儿之后,才终于喘匀了气,整了整衣冠准备往外走,没成想刚一抬头,便见蒋四爷不知何时就站在距离他不远的走廊上,负着手一副看戏的样子。 “四哥,你在这干吗啊?”不知道为什么,方才攒足了劲要找蒋平算帐的气势到了现在已然泄得差不多了,如今看着他这副似笑非笑的表情,白玉堂反而有些心虚起来。 “我?我可什么都没干,只是在看我这个英明神武俊朗不凡的五弟是怎么样调戏、摧残、折磨人家展护卫,一逞兽欲的。” “四哥,四哥,这玩笑可千万不能乱开,容易误会啊!”饶是白玉堂面皮堪比城墙,闻听此言还是臊了个大红脸,急急忙忙的说。 欣赏了会儿自己这个一向厚脸皮的五弟难得一见的困窘,蒋平也不再得寸进尺,通情达理的换了个话题,免得真把他逼急了搞不好再来个恼羞成怒杀人灭口,到时候打也打不过,跑又跑不了,那可就得不偿失了。 “啊,对了。五弟,哥哥刚才模模糊糊好像听见你叫我似的,怎么,找我有事?” “没有没有,您肯定是听错了,听错了。呃……小弟只是听说四哥也到了,想着您一路上定是风尘劳苦,所以才想您打个招呼,看有没有什么需要小弟效劳的地方而已,仅此而已。”见蒋平有意放他一马,白玉堂长出了口气,连忙堆起一个对自己来说已经足够谄媚的笑容,尽力奉承起来。 “好啊,哥哥正好有事,既然你这么善解人意,那我也就不跟你客气了。”满意的点点头,蒋四爷一边叨叨一边侧身越过他,有意忽略掉旁边磨牙的声音,伸手敲了敲饱经摧残后依然坚守岗位的房门,“展兄弟,饭菜已经备好了,呆会儿直接到四哥这屋来,咱们商量商量正事。” “好,展某随后就到。” 07 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行走江湖这么多年,对那些所谓无巧不成书的事,展昭也经历过不少。但即便如此,当太多的巧合同时堆积在一起的时候,依然会渲染出些许诡异的色彩。而这也正是展昭整装完毕,强压下心里想杀人的冲动,僵硬着表情推开蒋平的房门之后,对出现在自己眼前的这种莫名状况所产生的感觉。 就在屋子的正中央,一对年轻的男女正抱头痛哭着,断断续续的哀嚎着什么“姐姐、弟弟、你还活着、我担心死你了”等等之类的言语,一时哽咽不断,哀凄感人。而旁边的观众也同样尽责的担当着劝慰的工作,虽然劝来劝去也只不过是把“不要哭坏了身子”“节哀顺便”这两句来回颠倒使用,但依然令展昭有种置身灵堂的错觉。 “四哥,这是——”瞅了个空子把蒋平拉到一边,展昭看着屋中仍然哭个不停的两个人,迟疑的问,“怎么回事啊?” “唉,太感人了,真是太感人了。”蒋平先是拉起袖子擦了擦眼眶——虽然展昭没有在里面看到丝毫的潮湿——这才声情并茂的将整件事的始末缘由说了一遍。 原来就在白玉堂不甘不愿的跟着蒋平回房之后,店掌柜随后便相当有眼力介儿的连酒席带拖油瓶(鲁川)一并给他们送了来,没成想两下里一介绍,白玉堂再把鲁川以及他姐姐的事情这么一说,蒋平当下一拍大腿,立即跑去请鲁小姐。于是鲁家姐弟就在这个僻静的扈家老店里很戏剧性的泪眼朦胧的重逢了。 经过蒋平详细的介绍,展昭心中一动,迅速往白玉堂的方向扫了一眼,毫不意外的在那张白痴一样的脸上读到了感动、同情以及怜悯等几种情绪混杂在一起的表情。 “好了好了,都别哭了,这能在再见着面该是件高兴的事,哭成这样多丧气啊。”看看展昭,再回头看看白玉堂,一丝玩味的神情从蒋四爷脸上一闪而过,倏的幻化成笑容,回转身和蔼的拍拍鲁川的肩膀,“小伙子年岁也不小了,哪能动不动就哭鼻子呢,也不怕人家笑话。来,快别哭了。” 也许是总算听到了几句比较像样的劝慰,姐弟二人也不再执意哭嚎,各自擦干泪水喜不自胜,然而终是久别重逢,此刻更是一时也不愿分开,甚至以大礼谢过几位救命恩人的时候依然固执的相互执着手。见此情景,蒋平顺势将二人一起送回鲁小姐的房间,同时吩咐掌柜再摆一桌酒席送过去,让他们姐弟好好叙谈叙谈。 “他们姐俩自去叙旧,咱们也好喝咱们的酒,免得困在一个酒桌上,倒不自在。”将二人送走之后,蒋平长出了口气,一手抓着一个胳膊,把那两个依然有些魂游天外的家伙摁在桌前,随即端起一个酒杯塞到展昭手里跟自己的轻轻一碰,笑道,“来来来,展兄弟,哥哥我先敬你一杯,就算是替我五弟赔个不是,展兄弟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今后在一起的日子还很长,我这个五弟就是不知轻重,若是再有什么冲撞冒犯之处,还望展兄弟大人不记小人过,多多担待吧,哥哥我在这先谢过了。” 几句话便将展昭的注意力拉了回来,一时间心思回转,脸色立时涨的通红,不由得恨恨的瞪了坐在对面的白老鼠一眼,不想竟被那个无赖一脸故作遐思的表情激得心火更盛,偏又不好当场发作,只得忍了又忍,最终还是闷不吭声的就着酒连着气一同咽了下去。 似乎完全没注意到席间的诡异气氛,见展昭毫不推拒的将酒喝干,蒋平顿时心情大好,情绪一好连带着话也就多了起来,周围来回敬了几次酒,话题便开始绕着白玉堂打转,比如他小时候如何偷偷爬树摘果子却被喜鹊啄得摔了下来不但把胳膊摔断还因此关了半年的禁闭穷极无聊这才开始读书认字啊,再比如他是怎样因为嘴馋想逮鱼却差点被水淹死结果落下了怕水的毛病从此学不得游泳啊等等。 展昭的情绪倒是随着这个话题慢慢缓和了下来,然而相对的,又轮到白玉堂的脸色越来越黑了。 “四哥,都是些陈谷子烂芝麻的事了,还提来做什么。”正在蒋平开始讲白玉堂第一次见到丁兆惠的时候将其错认为女子上前结识却被骂了个狗血淋头结果二人整整打了三天三夜同时也让两家的其他兄弟看了好长时间笑话的时候,白玉堂终于忍无可忍,出声打断了他的好兴致,“你刚才又交待把猫儿找来有事相商,我问你又不理我,那现在总可以说了吧。” 蒋平闻言嘿嘿奸笑了几声,见白玉堂也收敛了展昭也平衡了自己也痛快了,便随即转入正题:“展兄弟,刚才你也看见了,这个鲁川就是鲁小姐的弟弟,说是因为躲避卢骏派出的打手而被老五救下来的,至于案件的经过则说的跟他姐姐一般无二,没什么可疑之处。不过——” 蒋平打住了话头,没有再往下说,而是拿眼看向展昭,展昭略微沉吟了一下,接下来说道:“不过这毕竟只是他的一面之辞,我们还是应该先听听卢岛主对此事的看法。再说这个案子里的另外一个关键人物卢骏我们也还没有见到,所以展某认为,现在这个阶段还是不要妄加忖测的好。” “不错,那些半途追杀鲁小姐的蒙面人也有些蹊跷,要说都是卢骏派来灭口的话,为什么只追杀鲁小姐一个人,如果不是,那又是谁派来的,会不会跟几年前入岛刺伤二哥那件事有什么关联呢?”用手捻着山羊胡,蒋四爷越琢磨心思越乱,不由得气往上撞,一口喝干杯子里的酒,忿然道,“算了,线索这么少,光闷在屋子里头商量也商量不出个什么所以然来。这样吧,咱们现在兵分两路,我留在客栈保护鲁家姐弟的安全,顺便再仔细问问事情的来龙去脉,看能不能找出什么忽略掉的线索,至于展兄弟就跟老五走一趟卢府,找找大哥跟卢骏,听听看他们怎么说。老五,听见没有?” “嗯?” 自打蒋平和展昭开始讨论案情之后便无所事事,只顾埋头吃喝的白玉堂猛听得蒋平叫自己,忙不迭的抬起头来,嘴里还叼着一块鸡肉,迷茫的看着他。 “问你呢,四哥说的有没有道理啊?” 微微上扬的语气透露出威胁,吓得白玉堂也顾不得细想他刚才说的究竟是什么,支吾着频频点头,连带着悬在嘴边的鸡肉也跟着上下摆动,那模样可笑至极。 不过这还不算什么,由于白玉堂生怕自己晚拦一步使得蒋平一高兴又想起什么糗事拿来打击他在展昭面前的光辉形象,慌的就想立即张嘴,结果却因吞咽过急而将那块鸡肉卡在嗓子里,上上不去下下不来,费了半天劲抻着脖子瞪着眼睛好不容易咽下去之后,也顾不上调整呼吸,赶忙抢在第一时间表示同意,却完全没有意识到就凭他刚刚的这一系列动作,已经足以将他仅存的那一丁点儿形象也立即破坏殆尽了,实在是用不着假手他人。 “好吧,既然你也同意,那就这么定了。”满意的点点头,蒋平毕竟是老谋深算,没有在语气中流露出半点笑意,免得刺激得这个爱面子的锦毛鼠变成炸毛虎。 然而不同于蒋平的怡然自得,展昭可是死死咬住下唇才得以忍住没有当场狂笑出声。他心里清楚得很,如果当下自己忍不住笑意而让白玉堂难堪的话,以他那种睚眦必报的性子,定然不会就此善罢甘休——要知道展昭可不像蒋平,手里随时随地都可以抓出一大把有关那只白老鼠的小辫子以作威胁——就好像当年他也只不过是在江宁婆婆挖苦他的时候笑了那么一下,结果在后来的日子里,那个小心眼儿的家伙便几乎每天都在找他的麻烦,平白增添了无数烦恼。 想到这,展昭更是不敢轻易放松,以至于憋到脸庞都开始扭曲,却硬是将那股笑意压了回去。 “噗哈哈……猫儿你脸上那是什么表情啊,就跟捏坏了的包子似的,真是太好笑了,哈哈哈哈……” 完全感觉不到展昭心情起伏的白玉堂正尤自骄傲着自己快捷的反应,心情愉快的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却在不小心瞄到展昭那个表情的下一秒钟全数喷在他的脸上,接着便毫无顾忌毫无形象的指着他哈哈大笑起来。 看着展昭越来越青的脸色以及白玉堂依然不知收敛的狂笑,蒋四爷四下估摸了一下地形,立即以闪电般的速度抄起自己最喜爱的几盘菜跟酒坛子夺门而出,刚刚把门掩上,屋子里就传出一个倍感熟悉的怒吼。 “白玉堂!你去死吧!!” 接着便好似跟过年一般的热闹起来。 08 站在一座巍峨的府邸面前,展昭暗自点点头。应该没错了,眼前这座整条街上面最大的宅院,不管是宽阔的院落、堂皇的装饰,还是高挂的匾额上那清清楚楚的“卢府”两个斗大的金字,处处都透露出一种气派与威严,更别提挨着宅子门口这方圆500多米的范围里,竟然连半个撂地摆摊的商贩都没有,显然是对这户人家有着极深的尊重或者是顾忌,才会如此的谨慎,不敢越雷池半步。 正琢磨着,展昭感觉肩头上被用力撞了一下,回头一看,一直站在身后的白玉堂正一脸不耐的瞅着他,手上尤自揉按着额头上多少还有些浮肿的大包。 “我说猫儿,你没事发什么呆呢,都到门口了还不敲门,难不成你胳膊抽筋了?” “有劳白兄费心了,展某没事。倒是白兄自己,淤血不用力揉可是不会那么快散的。”瞟了眼属于自己的杰作,展昭不由得心情大好,难得的露出了一抹慧黠的微笑。 “你——”鲜少吃鳖的白玉堂眼一瞪刚要发作,却见展昭已然把他丢到一旁,上前叫门去了,只得恨恨的盯着那个人的背影,试图在上面瞪出一个窟窿来。 随着展昭扣打门环,功夫不大,只听得脚步声响,从里面走出一个仆役打扮的青衣小厮。 展昭连忙上前问道:“这位小哥,敢问这里可是卢府吗?” 小厮闻言一愣,仿佛看到什么希罕物似的上下打量了他几眼,随即露出一副鄙夷的神色:“公子应该是打外地来的吧,难怪连卢府都不知道。不过看公子这么仪表堂堂的样子,倒也像是个识文断字的,怎么,匾额上这么大的两个字,公子难不成是没看见吗?” 展昭怔了怔,实在没想到在这卢府里面,连这么一个开门的小厮言语之间竟也如此狂妄。心下虽有些不快,却也凭着自己一贯的好性子按耐了下来,只是身后的白玉堂可就没有他这么好的涵养了。 要知道白玉堂本就是个脸酸心硬的主,如今再加上心情郁猝,又憋了一肚子气,闻听此言更是火往上撞,不由得剑眉倒竖,两步走到跟前,二话不说抬手就是一巴掌,直打得那个小厮原地转了三圈,当时就蒙了。 “你……你敢打我!” “打你,打你那是轻的!我还告诉你,当今世上在五爷面前还敢如此放肆的到现在还没生出来呢,就凭你,也敢在五爷跟前撒泼,不掂掂自己的分量。”白玉堂说着又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抬脚就往院子里闯,“大哥!大哥在吗!” 被打得本就有些胆怯的小厮让白玉堂这么一瞪,吓得两条腿不禁又软了几分,不由自主的向后瑟缩了一下,既不敢冲上去拦挡,又不能看着不管,只得不远不近的跟在二人身后,一起往里走。展昭摇摇头,眼见这个几分钟前还嚣张得不可一世的小厮转瞬间便气焰全无,手捂着脸颊可怜兮兮的跟在后面,不由在心中暗叹:古人也曾有云,恶人自有恶人磨,如此看来,确是不假。 “老五!是老五来了吗?” 才进院落,一个浑厚的声音便从正厅里传了出来,透露着难掩的欣喜,循声望去,卢方已然带着徐庆迎了出来。 “大哥,小弟给大哥见礼。” 见大哥到在面前,白玉堂赶忙上前几步深施一礼,却被卢方一把揽住,喜道:“你总算来了,可把哥哥担心死了,一直埋怨老三他们不该让你自己孤身上路,就怕你一个人稍不留神就又闯出什么祸端来。不过你也是的,这么大了还老爱耍些小孩子脾气,半句不合心意的话都听不得,没事闹什么出走,出走也就罢了,毕竟你这么大人了,哥哥们也拦不住你,可你倒好,居然笨到拿石头当银子,还偷了就跑,也不检查检查。俗话总说吃一堑长一智,吃一堑长一智,可都这么些年了也不见你长点记性,次次都栽在你四哥手里你也不嫌烦,你——” “大哥——” “大哥什么,不是哥哥说你,你真是……诶?这是怎么回事?” 劈头便叨念了一大套的卢方终于感觉到白玉堂的表情有些扭曲,抬头往四周一看,这才惊讶的发现开封府的展护卫居然就站在自己五弟旁边,一脸的笑意盈然。再往远看,只见一个小厮左手捂着腮帮子,正苦着一张脸犹豫着要不要过来,这会儿见卢方看他,连忙小跑到跟前行了个礼。 “回大爷的话,都是小人有眼无珠,冲撞了五爷跟这位爷,才惹得五爷生这么大气,小人实在罪该万死,只求两位爷大人有大量,千万别跟小人一般见识,小人给二位磕头了。” 说起来那小厮不愧是当了多年的差,倒也心明眼亮,说着话便凑到展昭面前,跪下就要磕头,展昭连忙伸手相拦,急道:“算了算了,不必行此大礼,快起来吧。” “好了,今天就看在展大人的面子上饶你一次,记住,若再有下回,定不轻饶。”卢方搭眼一看几个人脸上的神色,心中也就明白了个大概,知道展昭此来定是有事,忙挥手打发了那个小厮,转身朝展昭一揖,“不知展大人大驾光临,卢某未曾远迎,当面恕罪。” “岂敢岂敢,卢岛主言重了。”展昭赶忙拱手回礼,驾轻就熟的客套起来。 听着两个人千篇一律的寒暄,白玉堂无聊的撇撇嘴,心中纵多少不屑却也不敢当着自己大哥的面随意造次,只得耐着性子等他们客套完毕。没想到就在这个时候,一直站在旁边瞅了他半天却不曾吭声的徐庆突然恍然大悟的叫了起来。 “哦,我就说老五这脑门上怎么肿了个大包呢,敢情是跟小三子打架打的。我说五弟,三哥看你现在这功夫可是大不如前了,跟个小厮打架都能在自己脑袋上打出个包来,真是退步了,退步了。” “三哥!瞎说什么啊,根本不是这么回事。”没想到自己这个愣三哥半天没出声张嘴就冒出这么一句,气得白玉堂脸都黑了,一把拽着徐庆就往厅里走,边走边有意大声说,“那什么,大家也别老堵在门口,有话都进屋再说吧。” 看看面前的展昭忍俊不禁的表情,再看看自己这个五弟面色发青的样子,对于这点伤的来历,卢方当下便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不管是因为什么原因,总之多半是跟展护卫脱不了关系的。不过为着白玉堂的脸面,卢大爷也不便点破,只是心中好笑,脸上并没有带出来,就势向展昭比了个请的手势。 “五弟说的有理,展大人里面请。” “卢岛主客气了,还是您先请。” “老五,你老拽我干吗,我是说——” “(说什么,没什么好说的,闭嘴!)呃……那个什么……来来,大家随便坐,坐。” “哈咳咳……对对,展大人,快请喝茶,喝茶。” “噗…咳咳咳…不…不敢,卢岛主请。” “不是,你捂我嘴干什……唔唔……” “哈哈哈,对对对,大家喝茶,喝茶,哈哈哈哈……” 09 终于等到大厅里安静了下来——徐庆端着刚才被硬塞进自己嘴里的茶杯,闷闷的不再言语,白玉堂也松了口气,偷偷的躲在角落擦汗——展昭这才收起了虚礼,将整件事对卢方原原本本的讲述了一遍。 听完展昭的叙述,卢方心中一震,沉吟了半晌,方才正色道:“实不相瞒展大人,卢某这一次本是接到喜帖前来贺喜的,没想到刚进江宁府,便听说新娘子被贼人虏劫,卢某留在此地也是想看看有没有什么可以帮上忙的地方,这段时间里甚至鲜少出府,对展大人所说之事更是一无所知啊。” “这么说卢岛主对于所谓杀人灭口的事也并不知情了?”展昭闻言紧皱双眉,似是没料到卢方会做如此回答,不由追问了一句。 “怎么着,我大哥说不知道就是不知道,难道你还怀疑我大哥骗你不成!”没等卢方说话,徐庆已然先一步站了起来,大力把茶杯往桌上一拍,两只眼睛瞪得溜圆,“我告诉你展小猫,客客气气的请你坐着喝茶那是给你脸面,你要是不识好歹还想动什么歪脑筋冤枉我大哥的话,可别怪哥儿几个对你不客气!” “老三!” “三哥!”几乎与卢方同时出言阻止,白玉堂不自觉的站起来挡在徐庆面前,好言劝慰着,“你先别着急,猫儿也不是那个意思,只是事情既然牵涉到大哥身上,咱们也得求个明白不是,不能让这些传言坏了咱们兄弟的名声啊。你放心,有兄弟在,这只猫儿若是有什么冤枉了大哥,我第一个就不答应。” 有些意外的看着白玉堂表现出难得一见的深明大义与明白事理,卢方大感欣慰的点点头,转头见徐庆梗着脖子还要说话,卢方“啪”的一拍桌子,叱道:“老三,休得无礼!展大人办事向来公正无私,此番不辞劳苦访至此地也是为了求个真相大白,哪容你在这里胡言乱语,还不快给展大人赔礼!” 见大哥发火,徐庆饶是还有满腹不忿却也不敢多言,只是说什么也不肯低头赔礼,虎着脸重又坐回椅子里,闷着头不再出声。 “卢岛主不必动怒,适才韩三哥之言也是关心则乱罢了,说起来展某也有不是之处,言语冒犯了。”感觉气氛有些僵持,展昭急忙出言圆场,同时也将被打断的话题绕了回来,“展某对卢岛主之言自是深信不疑,只是此时疑点甚多,展某现在也毫无头绪,望卢岛主不吝赐教,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说的详细一些。” “展大人言重了,卢某惭愧。”苦笑着点点头,卢方也不再多言,低头思索了片刻,方慢慢道来。 “展大人有所不知,这府里的员外名叫卢义,可说是我出了五伏的哥哥,虽说是亲戚但也算不上亲密,所以多年来未有来往,只是几年前在江宁府偶然遇见,这才逐渐有了些走动。要说我这位老哥哥人还是不错的,很朴实,待人接物也很亲善,家境虽然殷实却也不会仗此横行乡里,只是由于老来得子,所以在独子卢骏的管教上就有些宠溺有余而训教不足,多少沾染了些纨绔之风,所幸还没有惹出过什么大乱子来。也正因为如此,我这个哥哥常常念叨着想给他娶一房媳妇,希望他能有个约束。所以当我接到请贴的时候并不意外,提前动身也是想帮着张罗张罗,只是没想到竟然出了这种事。自鲁姑娘被劫之后,府里上下更是一片混乱,卢骏带着人四处寻找,老两口又一问三不知,只知道鲁姑娘是卢骏打街上领回来的,说是流落在江宁,身无分文举目无亲,住进卢府之后不日便答应与卢骏成亲,老两口高兴之余也就没再细问,随即便开始操办喜事,万没想到喜事前夕却出了这么大的变故。唉,展大人,这便是我知道的全部情况了。” “这么说员外跟夫人连新娘子的身世来历都不清楚就开始操办婚事了吗?” “可以这么说吧,他们只知道鲁姑娘是从家乡逃难至此,在江宁举目无亲,其余的便一无所知了。”卢方点了点头,也觉得事情有些蹊跷,“我虽然没有见过那位姑娘,也听说她举止端庄,谈吐不俗,像是个大家闺秀的样子,但有一点很奇怪,据老哥哥讲,这名女子极喜独处,如非着人去请,自己几乎就没踏出过房门一步。” 展昭琢磨了片刻,又想起一处关键,忙问道:“卢岛主可知道鲁姑娘是怎样被劫走的吗?有没有人见到贼人的样貌?” “这一点我也问过,说是一天夜里,有值夜的小厮看到过一个黑影扛着个大口袋跃墙而过,原本以为是府里入了贼,没成想唤起家丁一查,值钱的东西一样没少,反而是鲁姑娘踪迹全无,自此便一直没有下落。” 听过卢方的说法,展昭不由得揉了揉太阳穴,心思更是烦乱,要说随包大人办案多年,他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毫无头绪的案子,完全不知道该从何下手。 这个时候,一直站在旁边听着的白玉堂忽然出声问道:“大哥,但不知卢骏现在人在何处?” “唉,这你可就问倒我了,这些日子卢骏四处找人,本就很少出现,自几日前老哥哥带着夫人到城外的观音庙上香之后,就更是看不到他的人了,如今连我也不知道他人在何处。”卢方摇摇头,叹道。 “既如此展某也不多做打扰了,就此告辞。”展昭见再问无益,便也不多做耽搁,当下告辞出来,“如若卢岛主日后见到卢骏,还请立即告知展某,展某现就住在扈家老店,烦劳了。” “这是自然。展大人尽可放心。” 拉着徐庆一起将展昭送到府外,卢方奇怪的看了眼一直跟在展昭身旁的白玉堂,问道:“老五,你这是——” “我?”白玉堂一愣,随即意识到大哥的疑虑,干笑道,“我是不放心这只猫,要是不就近看着他,天知道就凭他那个猫脑子得查到何年何月去,再说您这里我也住不习惯,还是回店里跟四哥搭伴舒服点。” “哦,老四也到了!”卢方闻言大喜,也不再留他,“好好,有他在我就放心多了,老四主意多,一定有办法。你跟着他也好,多少能帮上点忙,即便惹出什么事来他也治得住你,不至于闹出什么大纰漏。” 嗯嗯啊啊得点头称是,白玉堂心中暗恨,偏又发作不得,只得陪着笑脸直到目送两位哥哥回府。没想到一转过身,正看到展昭脸上那抹来不及掩饰的笑意。 眉毛一挑,白玉堂随即扯出一个不怀好意的微笑,两步靠近展昭身侧,一边伸手揽住他的腰,一边贴在他耳畔轻声说道:“看你笑成这样,一定是想到了什么好事情,只是不知是否与我想到的是同一件事呢?” 随着白玉堂的蓦然欺近,展昭只觉得心头一震,脑中立即浮现出被自己刻意遗忘的那一幕,立时间面红耳赤,下意识的弹开数丈,也不说话,没头便走。 对于展昭的反应颇感意外,白玉堂本来已经做好再跟他干上一架的准备了,然而此时却被他奇怪的反应闹得有点发楞,回想起他刚才的表情,白玉堂就觉得似乎有一种奇异的骚痒感慢慢的从心底升起,令他不由自主的焦躁起来,只想将那个样子的展昭拉回来,然后做点儿什么。但是究竟要做点儿什么,他却又不是很确定。 晃晃头将这些怪异的想法驱出脑海,白玉堂深吸口气,一边加紧脚步赶上展昭一边强迫自己将思绪转回到案件中来。是啊,现如今最要紧的就是查清这个案子的来龙去脉,至于其他的,都不重要。不重要! 于是两个人就这样心思各异的回转客栈,倒也一路无话,相安无事。没想到才一踏进客栈的大门,就看见彻地鼠韩章和鲁川两个人神色焦急的站在柜台前面不远处,像是在争执什么。 一见白玉堂回来,鲁川原本强忍着的眼泪“唰”的一声便流了下来,猛的冲过来一把揪住白玉堂的衣襟,大声哭起来:“白大哥,我姐姐……我姐姐跑出去了!” 10 展昭闻言就是一惊,连忙抓住鲁川一迭声的追问他姐姐的去向,然而此时的鲁川情绪十分激动,抽抽噎噎的一个字也答不出来,只知道揪着白玉堂哭个不停。 见此情景,白玉堂摆摆手打断展昭的问话,安慰的拍着鲁川的肩膀让他发泄,眼睛却询问的看向一旁的韩章:“二哥,这是怎么回事?” 听白玉堂问他,韩章的眉头皱成了个“川”字,一脸茫然的说:“我刚回来,本来打算找老四商量点事,不想一推门就听见这孩子跟一个姑娘正说什么大哥要杀人灭口,派人追杀他们。我当然不干了,就说了句大哥不可能做这种事,结果那个姑娘当时就傻了,跟疯了似的一边说什么认贼为友啊笑里藏刀啊什么的,一边往外冲,老四一把没挡住跟着也急了,说我回来的不是时候,接着这孩子也要随着往外跑,让老四手快给拦住了,交待我千万看住,然后老四也追出去了。可是到现在我也没闹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 “我知道了。”打断韩章的抱怨,白玉堂跟展昭一碰眼光,当下把尤在哭泣的鲁川又推回给他,“二哥,你还是看着他,我跟猫儿这就出去找。” “可是这——” “好了二哥,有什么问题等把人找回来以后随便你问。”一句话把韩章的疑问堵了回去,白玉堂看着鲁川正色道,“你别着急,就在这儿等着,千万不能出去知道吗。” 经过一通发泄,鲁川的情绪渐渐缓和了下来,他点点头,两只眼睛一瞬不瞬的盯着白玉堂:“白大哥,你答应我,一定要把我姐姐找回来。” 露出一个张狂的笑容,白玉堂拍着胸脯应道:“放心,有五爷在,保证把你姐姐毫发无伤的送到你面前。” 然而答应的简单,但在这偌大的江宁府里想找一名女子,又岂是一件容易的事。幸好功夫不负苦心人,经过了一段茫无头绪的查问,总算从路人的口中得知,似乎见过一名神情悲愤的女子向着城西树林的方向跑去了。 循着痕迹一路找去,没见到鲁姑娘倒是一眼瞅见了同样寻迹而至的蒋四爷,三人汇于一处,也顾不上多言,急忙沿着树林周遭细细的搜索起来。好不容易才在一处树荫下找到了尤自哭个不停的鲁姑娘。经过白玉堂和蒋平信誓旦旦的保证以及温言软语的安慰,这位身世堪怜的女子终于卸去了防备,安心的同他们一起往回走。而自始至终,那位真正身负保护重任的展昭,却反而一直一语未发的跟在后面,依然与鲁姑娘保持着相当的安全距离。 在回转客栈的路上,白玉堂由着蒋平陪在鲁姑娘身边一路劝慰她——这种事交给他四哥简直是再简单不过了,据白玉堂对蒋平的了解,别说只是安慰人,就算是树上落着的鸟儿,只要他蒋四爷愿意,照样能不费吹灰之力的将之乖乖的哄下来——自己则有意往后落了几步,不着痕迹的走在展昭身边。 “我说猫儿,你该不会是怀疑这位鲁小姐吧?”维持着面色不变,白玉堂压低了声音问道。 “没有啊,白兄怎会做如此猜想?”展昭有些诧异的瞄了他一眼,同样低声回答。 “不是吗?”白玉堂撇撇嘴,不以为然的说,“身为开封府的官人,对自己的重要证人如此冷漠,可不像是你展护卫一贯的为人啊。” 眉毛向上一挑,展昭淡然道:“白兄说笑了,展某只是尽自己的本分罢了,何来亲疏之说。” “是吗,那当年阿敏的案子,怎么不见展护卫如此的谨言慎行,公事公办啊。”不知道为什么,对于展昭的淡漠,白玉堂忽然感到一种极端的不爽,不由自主的就想激怒他。 展昭闻言身形微微一滞,神色上虽丝毫未见变化,依然保持着低眉顺目的表情,然而眼神之中却流转着异常深切的自责。终究,还是做错了。 未曾认清心情的贸然接近,自以为体贴的温柔,直到那落在自己身上的深情视线逐渐升温,才终于惊觉到自己根本无法对那份浓烈的期待作出回应,原来那一直搅扰着自己内心的身影,从来都不是那个温婉而坚强的女子。 人在公门,身不由己。国法之下,不容私情。 说的还真是冠冕堂皇。只不过是因为不够重视,所以才会自然而然的排在后面,只不过是因为不够重要,所以才会被拿来权衡轻重。不是吗,难道不是吗!所谓的谨慎冷静,只不过是因为所有的一切其实都没有真正被放在心上而已,一切都很重要,所以一切都不重要。原来自己,其实只是个虚伪的人啊。 所以,终于还是辜负了。 当他眼睁睁的看着阿敏慢慢的停止了气息,那一瞬间,他几乎被庞大的负罪感淹没了。但是最后,他却连为之报仇,都做不到。 然而种种的千思万绪,也只是眉宇间的一闪而过,也许只经过了些微的停顿,白玉堂便听见那个低沉但却无比清晰的回答。 “白兄所言极是,正因为如此,展某才不想重蹈覆辙。” 完全没料到他会如此回答,白玉堂愣愣的看着展昭骤然加快了步伐走到自己身前,却依然与最前面的两个人保持着距离,固执的不肯接近。不知为什么,此时的白玉堂,突然产生了一种想用头去撞墙的感觉。 在白玉堂的印象中,阿敏一直是个娇小却又倔强,比任何人都更加坚强的女子,那种风采,总是吸引着他的目光,令他感到敬佩。他原本以为,那个女子的死,会是铭刻在他内心的一道永远无法泯灭的伤痕,然而他错了。也许是高估了自己对于感情的忠贞,只不过几年的时间,那份热烈的激情,时时焚烧着自己的嫉恨,便随着时间的流逝,逐渐消失了。而如今被再度从尘封里挖掘出来,竟不是为了缅怀,反而成为了伤害别人的武器,一副恶意的筹码。 在这一刻,白玉堂从来不曾如此的鄙视自己。 对于阿敏的死,那个人怀抱着多深的愧疚,白玉堂明明比谁都清楚,但同时他也明白,“国法”这两个字对于展昭来说,又是什么样的存在,所以对于他的所有做法,白玉堂其实是理解的。但是理解并不代表接受,尤其是当他最终依然在涂善的免死金牌前垂下了剑,放弃了替阿敏报仇的时候,白玉堂对他,甚至可以说是痛恨的。 那个对他报以了深切信任的女子,那个喜欢着他也被他所喜欢的女子,就那么死了,而他,却依然是国法大于天。 白玉堂不懂,堂堂的南侠展昭怎么会变成那个样子,仿佛一个死人一般,除了国法之外的所有一切都视而不见,听而不闻。他不是爱着阿敏吗,那么为什么,却连为了自己心爱的人不顾一切都做不到,像这个样子的展昭,难道,还算是个有血有肉的人吗! 所以白玉堂故意当着他的面前,结果了那个恶贯满盈的家伙,所以白玉堂肆意的将自己的悲伤发泄在那个同样痛苦的人身上,所以白玉堂毫无顾忌的一次次曲解或是误解那个人的善意与关心,因为只有这样,当他望进那双隐忍着痛楚的眼睛时,才能感受到一点点虽然微弱,但却是作为人而存在的感情。 但是这一次不同,这一次的展昭,居然向他示弱了。那么,这些与他再见以来便感觉到的矛盾与焦躁,莫非,就是为了眼前的这名女子吗。想到这,在白玉堂还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一股熟悉的酸涩感,便在不知不觉之中慢慢的爬升了起来。 然而此时的白玉堂却并没有闲暇来深思自己的心情,他只是单纯的被那个突然显露出憔悴的身影吸引了目光,同时却又无法自抑的陷入了对自己卑劣行为的深切厌恶之中,直到一行人终于回到了扈家老店,依然远远的跟在最后,甚至连与那个人并肩的勇气,都没有。 11 然而思考似乎永远都跟白玉堂扯不上什么关系,几乎是才回到客栈,他的心思就被双双抱头痛哭着庆祝他们的再次重逢的鲁家姐弟牵引了过去,满心感动的看着眼前这温馨的一幕。 当然,被这一幕感动的自然不可能只有白玉堂一个,揉了揉隐隐作痛的太阳穴,蒋四爷微笑着打断了二人无言的倾诉,好言好语的请两位泪人回房继续,顺便吩咐伙计将午饭也单独送到他们的屋子里去,省的大家连饭也吃不安生。 简单用过午饭,剩下的三鼠一猫终于安安静静,踏踏实实的开始了他们的线索交换。 蒋平先是把整件案子大略讲了一遍,然后问韩章:“二哥,我知道你这几天一直在追查那几个黑衣蒙面人的下落,怎么样,有什么线索吗?” “哈哈,不愧是老四,什么事都瞒不过你,我本来也是要找你商量此事的。”韩章哈哈一笑,说道,“那些蒙面人武功高强,行踪又极为诡秘,查探起来甚是困难,全仗着哥哥我连日以来不眠不休的四处探访,这才查到原来这些个蒙面人都是隶属于同一个杀手组织的杀手,而这个组织的名字就叫血蛾。” “废话,我们还不知道这帮人是杀手。二哥,你查了这么些天该不会就只查出这些吧。”白玉堂翻了个白眼,毫不客气的打断韩章的话。 “当然不是,我这不还没说完呢吗。”不满的白了他一眼,韩章继续说道,“这个组织是近两年才突然崛起的,并且行事隐秘,我查访了这几日,居然没有一个人知道该如何与这个组织联系,也不知道他们这两年的生意都是怎么做的。不过随着血蛾的出现,各地倒是先后出了不少无头公案,像是无情剑万泰山被暗杀,以及黟县县令、河间府巡抚无故遇刺等等,就连这江宁府的前任知府,也是一年前遇刺身亡的。” “噢!这倒有些奇怪了。”蒋平捻着颌下的几撇小黑胡,若有所思的说,“买凶暗杀一般都是寻衅报仇或者是帮派间的势力争夺,应该是江湖人居多,怎么这些命案中反而是朝廷命官占了大部分呢?” “就是说嘛,我也觉得大有问题。”韩章得意道。 “嗯,还有呢?” “还有?还有什么?没有啦!”韩章两手一摊,干脆的说。 “没有了?”蒋平一愣,忙问,“那他们为什么要到陷空岛杀你?” “不知道。” “谁会花钱要你的命吗?” “不知道。” “血蛾背后会不会跟朝廷有什么牵扯?” “不知道。” 见韩章连不知道都可以说得如此理直气壮,白玉堂不由得嗤笑道:“我说二哥,看来你不眠不休的查了这么些日子,还真是收获颇丰啊。” “你小子懂什么,都赖那帮贼子太狡诈了。”狠狠的瞪了白玉堂一眼,韩章大声说,“我还告诉你,要不是你二哥我英明神武聪颖机智慧眼如炬心细如丝处事谨慎不屈不挠……” “好了好了,我们知道,要不是有你在,我们是绝对得不到像这么特别这么丰富这么及时这么有用的线索的。所以二哥,既然你已经辛苦了这么久了,就赶紧歇歇吧,歇歇吧。” 打断了韩章夸夸其谈的自我陶醉,蒋平假笑着将其顺利哄到一边,然后转过头看向展昭,“展兄弟,你跟老五此行的收获如何?” 见蒋平问起,展昭也不讳言,从头至尾将刚才的事情详详细细的叙说了一遍,言罢问道:“四哥,不知你对此可有什么看法。” 蒋平眨巴着三角眼沉吟了片刻,忽然笑了起来:“有意思,真是有意思,如今双方的证词出入甚大,反倒令人难下判断,看来现在就只剩下卢骏还没出现了。” “就是说啊,也不知道卢骏那小子是不是听见什么风声躲起来了,居然消失的这么干净。”白玉堂叹了口气,恨恨的说。 正在此时,随着一阵敲门声响,店里的一名伙计小心翼翼的抱着个酒坛子走了进来,陪笑道:“哟,几位都吃的差不多了,先前掌柜的特别吩咐让小的把这坛三十年的女儿红给几位爷送来,结果一忙起来就给忘了,这不才想起来,几位爷可千万别生气,小的这就给几位满上,看要不再让灶上的给炒几个菜,也好下酒。” “嗳,那么麻烦干吗啊,还不赶快满上。”一听说是三十年的女儿红,白玉堂的眼睛都直了,连忙把自己手里的酒杯清干,敲着桌子叫道。 白玉堂如此急迫的模样惹得其他人纷纷摇头失笑,连带着周围紧滞的气氛也随之轻松了起来,众人皆放宽了心态,各自清空酒杯,等着伙计斟酒。 “好酒。”来不及等伙计满完,白玉堂闻着酒香,迫不及待的端起酒杯一饮而尽,一时间只觉得天高海阔,豪情万丈,不由高声笑道,“大家大可不必发愁,不就是个卢骏吗,包在我白玉堂身上,就算他真的上了天,入了地,我也照样能把他翻腾出来。” “咦?五爷是要找卢少爷吗?”听见白玉堂的话,刚抱着酒坛子走到蒋平旁边的伙计一愣,停下来问道。 “是啊。”蒋平闻言眉梢向上一挑,抢先回答,“怎么,莫非你知道他的去处不成?” “咳,说来也是碰巧,爷听了可别生气,听说卢少爷这几天一直都住在飘香院里。” 蒋平眼前一亮,连忙催促道:“没事没事,快具体说说。” “其实是这么回事,小的有个邻居最近迷上了飘香院里的小红姑娘,成天往那儿跑,小的就是听他回来时说的,好像卢少爷最近这几天都呆在婉娘的屋子里,连门都不出。 “这婉娘是——” “四老爷不知道,婉娘可是飘香院里的头牌姑娘,这也就是卢少爷,要是换了旁人,别说住下了,连见一面都不是那么容易的。” “原来是这样,多谢多谢。”说着蒋平从怀里摸出块碎银子塞给伙计,笑道,“喏,这是给你的。” 伙计乐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嘴里虽然客气,手上却死死的捏着银子不放,一个劲儿的打哈哈:“哎呀,这怎么好意思啊,您看小的把酒都送晚了,哪还能……咳……” “得了,给你就拿着吧,客气什么。”没想到这么顺当就知道了卢骏的下落,白玉堂更是显得有些得意忘形,站起来一把抢过伙计手里的酒坛子,一边往自己的杯子里倒一边说,“这酒放着就行了,你先出去吧。” “是是是,小的告退。”想是知道白玉堂的脾气,伙计也不多说废话,高高兴兴的揣起银子退了出去。 端着酒坛子,白玉堂扫了眼桌上的酒杯,见只有展昭跟前的杯子还空着,于是几步晃了过去把酒斟满,然后抓起自己的杯子在上面轻轻一碰,笑着说:“猫儿,看见没有,这才叫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看起来这也算是天意,五爷我少不得纡尊降贵,陪你到这飘香院逛上一逛了。” “既然如此,那一切就都仰仗白兄了,反正白兄对于青楼楚馆,向来都熟悉得很。”礼貌的饮尽白玉堂的敬酒,展昭同样笑眯眯的说。 “噗咳咳咳,你说什么呢,你——”被展昭噎的一口酒喷了出来,白玉堂咳嗽了半天,好不容易缓过气来刚要说话,却感觉房间里的杀气突然之间浓烈的起来,不由自主的停了下来。 “白—玉—堂!!” “啊—我错了—哎呀—” 无视周遭的喧闹,蒋平心情愉快的为自己跟展昭各自斟了杯酒:“展兄弟,来,再干一杯,到底是三十年的女儿红,果然不错。” “多谢四哥。”展昭一笑,抬眼看看那个被满脸酒渍的韩章坐在身下仍然苟延残喘着的白玉堂,唇边的笑意不由更是加深了许多。 “干!” 12 飘香院——整个江宁府内所有男人心目中的天堂。 美丽的事物本就多人欣赏,而美丽的女人自然就多男人欣赏,尤其是美丽听话又温柔妩媚的女人,更是每个男人都梦寐以求的。然而毕竟不是所有人的梦想都能够一一实现的,所以那些更多的没有梦想成真的人,也只得退而求其次,花些银子买一个美梦,结这么一段露水姻缘。因此当月色初起之时,飘香院这个美丽女子众多的地方,自是当仁不让的成为了全江宁府境内最热闹的地方。 古往今来,不论哪朝哪代,也不管时局是平稳还是动荡不安,但青楼这一特殊的行业,却永远都是欣欣向荣,长盛不衰的,上到皇亲贵胄,下至贩夫走卒,莫不为此魂萦梦系,心向往之。然而温柔销魂美人恩,自是不可能让你享受的如此平白轻易,因此银子,便成了其中的关键所在。 所谓散财首推销金窑,销魂莫如温柔乡,古今皆然。 于是有钱的左拥右抱,美酒佳肴,没钱的望洋兴叹,辗转难眠,虽说南柯一梦终有醒,最后不过或是散尽钱财,或是耗尽寿命,然而正值美色当前,媚眼如丝之际,众多凡夫俗子早连姓名都已经抛诸脑后,哪里还顾得上思索结局。 孔老夫子有句话说得好,食色性也。此言确有大智慧。 因此当蒋平和展昭在白玉堂的带领下来到飘香院之时,看到的便是这样一番灯火阑珊,热闹非凡的缠绵光景。 当然,之所以会让白玉堂带路,倒不是因为他真如展昭笑言的一般长年流连于这些烟花之地醉生梦死,要知道咱们堂堂的锦毛鼠白玉堂白五爷,向来是自命风流而不下流,自然不会放任自己频繁出入此种场所。不过话又说回来,白五爷虽说不常出入烟花柳巷,但飘香院倒还真是不多不少的去过那么两次,而那两次,又正巧都是为了拜访此处的花魁,婉娘姑娘。 其实就白玉堂本人来说,他来找婉娘的动机很单纯,只是为了听听这位人人赞誉的音律高手抚琴而已,然而即便如此,婉娘姑娘精心弹奏的霓裳,也不过只引得白玉堂来过那么两次罢了。 这倒不是说婉娘的琴艺不精,说实话,她的琴艺在整个江宁府来说也可算的上是无人能出其右了,只不过白玉堂附庸风雅的兴致,也就偶尔那么几回而已。对他来说,如若婉娘姑娘精通的不是音律而是酿酒的手艺,倒是有可能引得他多走上那么几遭。 刚刚行至飘香院前,随着一阵香风扑面,立即便有那些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姑娘们迎了上来,一口一个大爷的边叫边往他们身上蹭,尤其是展昭与白玉堂的周围,更是瞬间便围了个水泄不通。在川流不息的客人们无比嫉妒的目光下,连一句完整的话都来不及说,便被这些花团似的姑娘们簇拥着飘了进去。 与老油条的白玉堂和蒋平不同,一向洁身自好言行端正的展昭哪见过如此阵仗,虽说不是第一次涉足这种烟花之地,但以往都是以官人之名行办案之实,青天白日的庄重肃穆,姑娘们即便有什么过火的言辞也都在他凛然的官威下消失殆尽,怎么可能像今日这般,不但所听之言尽是些淫词浪语,一个个柔滑无骨的身子还前仆后继的往他身上粘,唬得展昭满头大汗,左躲右闪的一个劲儿往白玉堂身后缩,哪知反倒弄巧成拙。这里的姑娘何曾见过来到此地居然还如此面嫩的公子,偏又生得俊俏可人,怎肯轻易放过,自然更是变本加厉的调戏起来,恨不能生吞活剥了方才如意。 对于展昭如此窘迫的处境,蒋平本着看戏图热闹的心态自是袖手旁观,而白玉堂原本就是抱着幸灾乐祸的目的而来,更是满腔戏谑的作壁上观,一边游刃有余的应付那些围绕着自己的姑娘,一边还有意拉开自己与展昭的距离,令那些女子有机会趁隙而入。只委屈了堂堂的展南侠,一身本领却陷在这群脂粉红颜之中不得施展,实在是苦不堪言。 然而闹得紧了,看着被姑娘们围住的展昭脸上愈趋加深的那片熟悉的困窘之色——就是被自己欺负时常常会出现的那种脸色——白玉堂心中的调笑之意非但没有像往常一样跟着增长,反而迅速消失于无形,心头更是一把无名火起,仿佛是属于自己的什么东西突然被别的人染指了一般,越看越不顺眼。 既然看不顺眼,就要让看不顺眼的事情终止,要知道他白玉堂向来可都是行动派的人物。于是手中折扇一扬,技巧性的挥开粘在二人身侧的众多莺莺燕燕,高声问道:“这都进来半天了,怎么还不见来人招呼啊。” “哟,看您说的,我这些姑娘们不都招呼着几位爷呢吗,热情得连我都嫉妒呢。”说话间人群一分,闪出来一位老鸨打扮的女子,虽说已然徐娘半老,但在精心修饰之下倒也算得上是顾盼生辉,看得出年轻时必然也是位美貌的佳人。 “哎呀,怨我眼拙,刚离的远没认出来,感情是白五爷啊。那就难怪了,这些个庸脂俗粉哪里入得了五爷的眼啊,姑娘们,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吧,快别在这围着了。”说罢老鸨把香帕一抖,挥着手将姑娘们赶散,也不理那些个女子埋怨的声浪,回过头来对三人笑道,“怎么着,今儿怎么有闲情到我们这来啦,我还以为五爷早就把我们给忘了呢。诶五爷,这二位爷是——” 不去理会这些风月场上的客套话,白玉堂干脆的单刀直入:“这二位是我的好朋友,今日路过此地,因久慕婉娘姑娘大名,故此特地前来,妈妈还不快找个人给我们带路。” “这个——”老鸨闻言面色不由一僵,陪笑道,“真是不巧,今天婉娘屋里头有客人,没时间啊。要不然这样吧,我再给三位介绍几个姑娘,保证色艺双绝,绝对不会比婉娘差。” “那可不行。”不等白玉堂回话,蒋平走两步到跟前,搭着老鸨的肩膀说,“这位妈妈,我们兄弟都是行路之人,来此一趟也不容易,此番前来慕的就是婉娘姑娘的名声,怎么能换人呢,绝对不行。” “还请这位爷海涵了,真不是我不识好歹,只是婉娘那儿确确实实是有客人,走不开啊。”老鸨面有难色的说。 蒋平捻须一笑,伸手自怀中摸出两锭银子向上一递:“我也知道此举确是难为你了,就请妈妈看在我兄弟诚心诚意的份上,通融一二吧,如有幸能听到婉娘姑娘为我等弹奏一曲,我兄弟另有重谢,如何?” “这——”老鸨暗中用手掂了掂银子的重量,立时满面喜色,一边飞快的把银子往怀里揣一边笑道,“也罢,几位爷远道而来也不容易,要不这样吧,几位先到楼上找个房间坐坐,我这就叫婉娘过去作陪。” “好好好,多谢多谢。依我看也不用另找房间了,就婉娘姑娘隔壁的屋子就行,省得婉娘姑娘走来走去的不方便,她累,我们看着也心疼不是。”蒋平笑的甚是讨喜,相当善解人意的说。 “看您这位爷,还真是会疼人。行,就依您,跟我来吧。” 一行人随着老鸨上楼来到左手第二间屋子,各自进屋坐定,老鸨一边吩咐人摆酒菜一边说:“几位稍待片刻,我这就过去叫婉娘。” “好好,您慢走。”起身将老鸨送出门外,蒋平贴着门缝又打量了片刻,确定闲杂人等一概离开之后,这才重新掩上门,加入到已然开始偷听工作的二人之中。 扒着墙壁听了一会儿,见隔壁迟迟没有动静,白玉堂首先沉不住气的站了起来,走到桌子边上给自己斟上杯酒,在心里暗暗腹诽起来。 其实原本依照白玉堂的意思是干脆当面来找卢骏问话,他谅那小子也玩不出什么花样来,可蒋平偏偏主张暗访,说什么要从侧面了解一下卢骏这个人的品性如何。这还不算,最可恨是那只该死的猫儿居然也帮着他四哥说话,不明摆着跟他过不去吗。想到这白玉堂不由得把嘴一撇,难不成像这样贴在墙上偷听就能听出卢骏的品性来了吗,真是笑话! 正琢磨着,一直把耳朵贴在墙上的蒋平神色一正,低声说了句“有人来了”,便与展昭二人双双跳回座位,以最快的速度摆出一副最自然的姿势。 二人刚刚坐稳,随着一阵环佩叮当,房门左右一开,一个抱着琴的女子便施施然的走了进来。 “白五爷,真是久违了。” 13 烟花柳巷的所谓花魁,其实也就是一个身份与地位的象征。作为一个地方最美丽的存在,象征的就是最好的待遇,最好的行头,最好的价钱以及最好的客人。 作为飘香院里的花魁,婉娘姑娘平日里自然也免不了被人捧着、供着、哄着,除了从事这个行业本就难以豁免的空虚寂寞以外,倒也能淡然处之。毕竟做这一行,最重要也是最首要的一点,就是得看的开,而婉娘便称得上是个典型的知天认命的普通女子。 但就是这么一个将一切都看的很淡漠的女子,这几日却反常的陷入了郁闷之中。 不过这也难怪,要是有这么一个紧缩双眉满面怨怼的男子对着你坐了好几天却一声不吭,并且晚上还侵占了你一半的床铺偏又什么都不做,在婉娘身处的这个行业里来说,应该是人就高兴不起来吧。 然而就在婉娘不知道第几日的与眼前人大眼瞪小眼的时候,老鸨突然敲门进来,给了她另一单生意。 点头应了老鸨的请,婉娘用手轻轻抚着摆在梳妆台上的琴,不由叹了口气,于是向房中人告了假——一如预料之中的没有回应——便抱起琴退了出来。 白玉堂,又一个无情的人啊。 推开门走进隔壁的房间,婉娘在心中暗自感谢那个选了这间屋子的人,毕竟抱着一架琴跑来跑去对她这么个纤弱的女子来说,可不是什么轻松的差事。 抬起头环视了一周,最后视线不由自主的还是凝结于那抹张狂傲然的白色身影上,婉娘轻咬住下唇,泄气的低垂了眼睑,幽然道:“白五爷,真是久违了。” “婉娘姑娘。”有意忽略蒋平的调笑眼色,白玉堂长身而起,上前接过婉娘怀中的琴,难得的显现出一派温文儒雅:“上次一别,距今也有些时日了,姑娘近来一切可好?” 婉娘微微一叹,笑道:“五爷说笑了,奴家这种人,每日里不过送往迎来,倚门卖笑而已,哪里谈得起好与不好。” “看姑娘说的,真是听了都叫人心疼。”帮着白玉堂将婉娘姑娘的琴安放好,蒋平随即斟了杯酒送过去,“莫怪我这玉堂兄弟成日间将姑娘挂在嘴边,怜惜得紧,今日一见,果然不是一般人物。我说婉娘姑娘,我这位兄弟平日里可没少在我们面前夸赞姑娘的琴艺高超,不知我等今日可有这个荣幸听得姑娘弹奏一曲吗?” “那是白五爷过誉了,奴家的琴艺哪有五爷说得这么好,平庸得很。几位如若不弃,奴家自当奉上一曲,请各位品评。” 婉娘闻言心下大悦,当即饮罢敬酒,移步行至琴畔,神情一敛双手一翻,一曲《秋望月》顿时流泻而出,起承转合委婉悠扬,确是引人入胜。只可惜在座的几人眼神回转之间,却都没有将心思摆在琴音之内。 一曲终了,众人均赞不绝口,虽然并没有凝神细听,但在座的毕竟都是通达音律之人,夸奖的话还是能够说的言之有物真诚无比的,尤其蒋平更是一副沉醉其中的样子,再度将婉娘的酒杯斟满,感叹不绝。 “此曲只应天上有,人间那得几回闻,真是仙乐啊仙乐。想不到婉娘姑娘不但样貌美艳动人,连琴艺也这般高超,也难怪爱慕者众多,见之不易啊,我兄弟此番真可谓三生有幸,三生有幸。只是——”说到这蒋平眉头一皱,抬手指了指隔壁房间,接着说,“我等像这样将姑娘中途请了来,不知道会不会给姑娘添什么麻烦?” 婉娘闻言一愣,下意识的瞟了白玉堂一眼,连忙解释道:“公子多虑了,那边的客爷说来也五爷也该认识,正是卢府的卢骏少爷,许是因为家中突遭变故,故而出来散散心吧。再说卢少爷这几日也是人在心不在,成日里愁眉不展一语不发的,哪里会在意奴家在还是不在呢。” “噢,原来是这样,卢府的事我等也略知一二,只是这位卢少爷倒也奇怪,既有时间何不多出去四处找找,躲在这里发愁又有什么用。” “这奴家就不知道了,不过卢少爷刚来的时候倒是打听过魏公子的行踪,像是等他似的。” “魏公子?”蒋平心中一动,飞快的与其他人交换了一个眼色,表面上却还是那副笑意盈然的样子,“不用问,这位魏公子定然也是婉娘姑娘的裙下之臣喽,卢骏怕是吃醋了吧。” “公子取笑了,魏公子是行商之人,虽然常来捧场,但每次前来也只是叫奴家弹琴而已,从不曾留宿,如何称得上裙下之臣。” “这么说卢骏与这个魏公子定是相当熟识了,不然好好的问他作甚。” “这——其实他们两个很少相携前来,所以奴家也不是——” 正说话间,突然从隔壁房间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杯碟摔落在地的声音,随即更是传出阵阵争执之声,惹得众人皆是一惊,各自凝神细听。 “魏简之,你终于来了!” 众人一对眼光,这个清朗中又带点急迫的声音,应该就是卢骏了。 “哟,这不是卢少爷吗,大喜的日子里不回府陪你的美娇娘,跑到这烟花之地做什么,难不成是花烛之夜力不从心,想找在下帮忙不成。” 随即响起的是一个嘲讽之意甚浓的低沉声音,想来便是魏简之了。 接着一阵肢体相撞的声音过后,卢骏的语气中明显的增添了怒意:“你少在这幸灾乐祸,我问你,你到底把秀云藏到哪儿去了?” “秀云?那是谁啊?哦~~叫的这么亲热定是你那新婚燕尔的夫人了。这就奇怪了,我是你爹还是你娘啊,你家娘子不见了你找我干什么。” “你——少要狡辩,一定是你看不过秀云跟我成亲才会将她虏走,快说,你究竟把秀云怎么了!” “住口,你们成亲与我有什么相干!”说到这魏公子似乎被卢骏激怒了,言语中多了几分冷冽之气,“卢骏我告诉你,我魏简之在江宁虽不如你卢家财大气粗,但也算是个叫的出名堂的人物,知己知心求的也都是两情相悦,才不会做那些威逼强迫之事!” “你胡说,我知道是你虏走了秀云,你快把她放了,不然我决不会与你善罢甘休,快放人,你——” 随着屋里的动静逐渐噪杂,婉娘猛然惊醒一般的跳了起来,一边致歉一边急匆匆的往回赶,忙得连琴都忘了拿,不一会儿功夫,隔壁便传来了女子温软的劝慰之声。 相互对视了一眼,白玉堂仍然是最先沉不住气那个:“我说四哥,隔壁都这么热闹了,是不是也该轮到咱们出面了。” 蒋平抬眼看看展昭,见展昭也微微点了点头,这才松了口:“好吧,该知道的也知道的差不多了,再听下去也确实没什么必要了。不过老五,哥哥可事先交待好,待会儿过去以后你一定得沉的住气,少说废话,一切以展兄弟为主,他——” “凭什么啊!”还没等蒋平说完,白玉堂立时把眼一瞪,不满的叫了起来,“凭什么非得听这只猫儿的啊,四哥你偏心也偏的太厉害了吧,就算他帮过你的忙,但咱们可是结拜的兄弟啊,你不——” 一个爆栗子打断了白玉堂的忿忿不平,蒋平好气又好笑的骂道:“废话,展兄弟是开封府的官人,问案不听他的听谁的,难不成听你的,你算哪家房顶上的草?” “可是——” “可是什么,不然你倒说说你算是个什么官,废话一大堆,别说官了,连鳏夫你都不够格!” 被蒋平一通数落堵得哑口无言,白玉堂扭过头拒绝去看展昭此时脸上可能浮现出的任何表情,来个眼不见心不烦,自欺欺人的耷拉着脑袋跟在最后,一同走出房间,来到隔壁虚掩的门前。 14 推开房门,只见婉娘已然顺利的将二人劝开,,分别坐在桌子的两侧,各自低头不语。见蒋平等人进来,三人俱都是一怔,有些不明所以。 怔愣之后,还是婉娘率先反应了过来,连忙陪笑道:“真是对不起,打扰了几位公子的雅兴,还请几位先回房稍后,婉娘这就过去,少不得多弹奏几曲给各位赔罪。” “不必了。”展昭上前一步说道,“倒是婉娘姑娘来回奔波,想是也该倦了,不如先下去休息吧,我等正巧找卢公子以及这位魏公子有点事情,就不留姑娘了。” 婉娘闻言又是一怔,但偷眼看了看众人严正的面色,倒也识趣的不再多言,行了个礼便掩门退去了。 待婉娘离开,卢骏连忙上前一步,一揖到底,向白玉堂和蒋平行礼。 “四叔,五叔在上,小侄有礼了。不知这位是——” “这位便是开封府的四品带刀侍卫,御猫展昭。” “原来是展大人,久仰大名,卢骏给大人见礼了。” 说着便要下拜,展昭一见忙伸手相搀:“不必行此大礼,展某此来是有公务在身,如有失礼之处还望两位海涵担待。” “展大人言重了,尽管吩咐便是。” “好,展某先谢过了。” 众人客套过后各自落座,展昭掌目看向卢骏,单刀直入的说:“卢公子,展某此来其实是为了鲁秀云鲁姑娘之事,希望公子能将关于秀云姑娘的所有前因后果详细告知在下。” “这个——”卢骏面色一僵,下意识的瞟了魏简之一眼,言语间多少有些紧张,“秀云是在下未过门的娘子,但已于日前失踪了,至今仍然没有音信,在下也正在着人寻找,只是不知展大人是如何得知此事的?” “罗唆什么,问你就说呗,你管那只猫儿是怎么知道的干吗!”对卢骏的推搪以对很是不满,白玉堂性急的催促。 被白玉堂抢白了几句,卢骏多少有些赦然,干咳了几声之后,这才开始讲述整个过程:“不瞒展大人,在下是在一个多月以前认识秀云的,记得那天我跟……魏兄相约去墨林阁看字画,在半路上撞到秀云,当时她看上去好像在躲避什么人似的,刚好与我撞了个满怀,只来得及说了句帮帮她就晕了过去,所以我也没想别的,便把她带回府上看护,醒了之后才知道她是因为家里遭了灾,才会只身一人来到江宁投亲,然而到了才知道亲戚早在数年前便搬走了,正在惶惑的时候偏又遇到歹人调戏,慌不择路之下才会撞在我身上。我见她身体仍然很虚弱,在江宁又是孤身一人举目无亲,所以便将她留在府里调养身子,然后……” “有必要说得这么详细吗,不过就是英雄救美人,然后朝夕相处日久生情的故事而已。”一直坐在旁边沉默不语的魏简之不耐烦的翻了个白眼,语气中却不由自主的带了些许的醋意,“心想事成,鸾凤和鸣,真是恭喜啊恭喜啊,不过依我看,你还是留点精神具体说说你这位美人失踪的情况吧。” 不去理魏简之的嘲讽,卢骏咬紧下唇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努力把精力集中在面前的展昭身上:“好吧,事情经过大概就如魏兄所说的一样,没有什么特别,只除了新娘子突然消失这一点。” 展昭点了点头,视线依次扫过表情懒散的魏简之以及面色铁青的卢骏,最后依然停留在卢骏身上:“既然卢公子一个月之前才刚认识鲁秀云,这么快就成亲会不会有些仓促了。” “这——”卢骏闻言面上一红,眼神也有些游移不定,“这其实是家母的主意。展大人不知道,家母近年来一直在操心在下的婚事,而秀云进府后又深居简出,经常与家父家母呆在一处,深得二老的喜爱,所以……但我也没想到家母会那么快就向秀云提亲,我——” “没想到?没想到的是我才对吧。”不客气的再度打断卢骏的话,魏简之毫不遮掩自己语气中的讥讽,“说什么只把秀云当成妹妹一样照顾,没有非分之想,结果呢,一转身就准备成亲了,卢公子,你还真是坦诚得很啊!” 终于被魏简之的冷嘲热讽激怒,卢骏猛的转过身死死的瞪着她:“你够了吧,我解释过很多次了,那时候我根本不知道你喜欢——” “哼哼,不知道?说得倒轻巧,那知道以后呢?”魏简之冷笑一声,猛的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卢骏,“知道以后又怎么样,你们还不是要成亲,有什么不同!” 不甘心落于下风的卢骏也毫不示弱的站了起来,怒道:“废话,谁让你不早说的,我连婚期都宣布了,难不成为了你一句话就取消,我怎么跟家里人交代!” “少要多言,总之是你这个小人心口不一。” “你说谁小人,你才是心胸狭窄的那个!你……” 白玉堂皱起眉头,心烦的看着这场争辩逐渐演化成无意义的争吵,刚要出声喝止,却感到肩膀上忽然增加了重量,回头一看,原来是蒋平将胳膊搭在他的肩膀上,一边不易觉察的摇了摇头,一边饶有兴致的看着争吵中的两个人。白玉堂微微一怔,再转过身看向展昭,见他的表情虽然不像蒋平那样明显的兴趣浓厚,但也称得上是聚精会神,完全没有制止他们的意思。 虽然对二人的反应有些不以为然,但白玉堂倒也知晓事情的轻重,当下打消了喝止的念头,重新将注意力集中起来。 经过短暂的争吵,魏简之的怒气似乎是发泄完了,看着卢骏怒气不息的脸,突然扯出了一个笑容:“虽然我确实很生气,不过算了,现在再来计较这些也没什么意义。”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卢骏眉梢向上一挑,疑惑的看着他。 “我的意思是——”魏简之惬意的坐了回去,闭上眼靠在椅背上,舒服的叹了口气,“没必要。反正你们现在也拜不成堂。” “我就知道是你!你到底把她——”卢骏闻言怒意更盛,一把揪住魏简之的衣服前襟,然而质问的话方才出口,他却好像突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嘎然而止,一时间屋子里面异常安静,连呼吸声都细弱可闻。 尴尬的静默持续了片刻,卢骏终于恢复了自制,松开手坐回椅子上,低低的声音说:“对不起,我离题了。” “没什么。”展昭微微一笑,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接着问,“卢公子,你能不能说说鲁姑娘失踪那晚的情况。” “其实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那天晚上我是被下人叫醒的,说是府里进了贼,经过查找才发现秀云不见了。但奇怪的是屋子里什么贵重之物都没少,也没有打斗的痕迹,她就好像是突然间凭空消失了似的。” 展昭点了点头,沉吟了片刻后突然问道:“卢公子,你认识鲁川吗?” “鲁川?不认识。”卢骏毫不迟疑的说。 “那段笙呢?”展昭紧跟着问。 “段笙?好像有点印象……”卢骏偏过头想了想,忽然以拳击掌,说,“哦,段明贵是吧,他不是死了吗?” “是啊,卢公子知道他是怎么死的吗?” “这我就不清楚了。”卢骏似乎感觉到有什么不对,疑惑的看着面前的三个人,“不知展大人问这些做什么,段明贵的死莫非跟秀云的失踪有关吗?” “这个现在还不好说。”没有正面回答卢骏的问题,展昭紧盯着他的眼睛问道,“卢公子,敢问你对鲁姑娘的突然失踪有什么想法或是线索吗?” “没有。”飞快的垂下眼睑,卢骏看着地面说。 “这样啊。”展昭见此心中的疑惑不禁又加深了一层,然而依旧公式化的语气却没有带出半分变化,“那么魏公子对此可有什么看法,既然你与卢公子相识甚久,也跟鲁姑娘相熟,相信对于鲁姑娘的失踪,应该也很关心才对。” “没有。”魏简之直直的看着展昭的脸,干脆的说,“虽说与他同时认识的秀云,但她一没有住在我家,二没有要跟我成亲,我知道的当然不会比他更多。至于秀云的失踪,既然屋子里没有打斗的痕迹,也许她是自己走的呢,也许秀云经过考虑突然又不愿意跟他成亲了,所以就来个不高而别,谁知道呢。” “魏公子高见,展某自会多方查证。”展昭不动声色的点点头,重新站起身抱拳拱手道,“耽搁了二位不少的时间,实在是有劳了,我等还有要事,就此告辞。对了,鲁姑娘的案子开封府已经受理,为了尽快查清此事,还请两位公子暂时不要出城,另外出府的时候最好也能将去处告知府上,至于失礼之处,只能请二位多多担待了。” “当然当然,在下一定谨遵展大人的交代。”见展昭等人告辞,松了口气的卢骏连忙跟着起身还礼,频频点头保证。 挥挥手阻止了卢骏与魏简之跟出来送客,走在展昭身后的蒋平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回过头问道:“卢骏,鲁姑娘失踪的事你是哪天报的官啊?” “这个——”似乎没料到有此一问,卢骏语声一噎,吭哧了一会儿才说,“小侄这段时日有些心慌意乱,只顾着派人找寻了,至于报官……这个……小侄忘了。” “噢,忘了?算了,忘就忘了吧,反正官府这不也知道了,没差。倒是展大人刚说的要记着,没事儿别到处乱跑,老实在家呆着,有什么消息叔叔自会通知你,记住了。” “是,小侄牢记在心。” 满意的点点头,蒋平也不再多言,推搡着一脸若有所思的白玉堂跟在展昭身后。一行人好像来时一般迅捷的走下楼梯,穿过飘香院众多的莺莺燕燕,转眼便没入深重的暮色之中。 “嘿,我说,你们不觉得卢骏的话里有问题吗?”才一离开飘香院,憋了半天的白玉堂立即按耐不住的说。 “有问题?你的意思是他说谎?”展昭放慢了脚步走在白玉堂身边,满脸惊奇的看着他,一副你居然也有脑子的表情。 “倒不像是说谎,只是——”完全没意识到展昭表现出来的侮辱他智商的行为,白玉堂皱起眉,搜肠刮肚了老半天,才不确定的说,“只是感觉上好像隐瞒了什么似的。比如他明明怀疑那个叫魏什么的跟鲁秀云的失踪有关,可问起来偏又什么都不说,太奇怪了。” “不错,卢骏确实一直表现得很诚恳、老实,并且好像还在一直维护魏简之,但是也不能排除他是有意这么做来加大魏简之的嫌疑,或者他们两个根本就是合谋,在我们面前演戏。”难得见到白玉堂全心投入的样子,展昭不由自主的收起了调笑之意,跟着分析起来。 “我不觉得他们两个人是合谋,哪有人故意演戏来增加自己的嫌疑的,不过魏简之确实有动机,可是鲁姑娘怎么从来没提过这么个人呢?”白玉堂依然思考中。 “是啊,现在双方各执一词,偏又没有什么别的考证,很难判断啊。”展昭叹了口气说,“看来还是要到府衙走一趟了。” “嗯。那明天你去府衙,我去找段笙的邻居问问看。”眼看前面不远就是扈家老店,白玉堂郑重其事的点点头,总结道,“果然还是卢骏的嫌疑最大,新娘子失踪这么大的事居然不报官,作贼心虚啊。” “是啊。”展昭点头表示同意,“那就这么定了。” 难得得到展昭的首肯,白玉堂更是心情大好,昂首挺胸的走在最前面,却在刚要迈进客栈的时候听到身后一阵诡异的呜咽声,唬得他立即向旁边跃开一大步,惊魂普定的瞧了老半天,才发现传出这种诡异声响的居然是一路上都没吭一声的蒋平。 只见蒋平不知何时走到了白玉堂身后,含着眼泪看着他,一脸难以名状的感慨表情,一边抹着眼泪一边伸手用力的拍拍这个已然僵硬了的人的肩膀,哽咽着说:“五弟,你终于……终于还是长大了!哥哥真是……真是……高兴啊!” 说完话,蒋平再度深深的看了白玉堂一眼,随即把脸一抹,便头也不回的走进了客栈。而展昭更是连头都没敢抬,紧跟在蒋平身后,耸动着双肩也快步进了客栈,只是远远地传来几声遮掩不住的类似咳嗽的声音。 至于白玉堂,早已被蒋平这串诡谲的眼泪打击成石化龟裂的状态,直直的竖在客栈门口风干,过了很长时间以后,才有低低的声音穿透龟裂的缝隙,在寂静的街道中幽幽的飘荡开去,引发了几个邻近处孩子的夜啼。 “长~大~了?他~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15 奔波了数日,案情终于趋向明朗化,有了些许进展。这期间,展昭与白玉堂等人分别走访了所有的知情人,像什么官府中人、段笙的街邻、魏简之的商友之类的,将所有的线索归结到一起,又增加了两个疑点。一个是段笙死的蹊跷,属于暴毙。据他的一位街邻描述,段笙前一天回家的时候身上才带了伤——据说是在街上与卢骏等人起了冲突,跟卢骏所说在街上偶遇鲁小姐的时间相符——第二天回来的时候就莫明其妙的成了尸体,并且由于孤身一人没什么亲戚,后事是由一位从没见过的貌似鲁川的年轻后生办理,只是草草的火化了事,随后便将房门一锁,不知去向,事后虽也有官兵前来搜找,但是晚了一步,终究没有找到。 而第二点则是经知府确认,卢骏并没有将鲁小姐的失踪报上官府。而且在此之前确实曾经有一个叫鲁川的年轻后生报称卢骏强抢民女,打死人命,不过由于案情重大,又事关卢府的公子,知府自然是慎之又慎,但是经过调查,原告根本无法提供确凿证据,甚至连段笙的尸体都没有经过仵作检验便私自火化,并且再次提审时拒不到场,所以在派人四下寻找无果的情况下,这件案子自然判为诬告,将鲁川列为嫌犯,通告拿人,至今未曾归案。 至于魏简之这个突然出现的人物,则更倾向于是卢骏的同伙。经蒋平再次询问鲁小姐之后得知,当她被囚禁在卢府的时候,的确曾有个公子样的家伙因试图轻薄于她而与卢骏产生争执,但由于她并不知道那个人的姓名因此在报官时未曾言明,所以将所有线索结合起来,最有可能的推测便是卢骏根本不知道鲁秀云是自己逃了出去,并因此和魏简之产生了嫌隙,才出现了这种窝里反的情况。 所以综上所述,连卢方都不得不承认卢骏确实存在着重大嫌疑,不再替他辩解,而白玉堂则更是干脆的定了卢骏的罪,一天到晚的抱着他的画影转圈圈,若不是有蒋平拦着,都恨不能当下就跑去把卢骏一伙儿给替天行道的收拾了,然而这些如此明显的线索证据依然不能令所有人满意,至少蒋平就无法像白玉堂那么的坚信不移。 于是经过一连数日的探访,终于有一天,蒋平带着一脸神秘兮兮的笑容从街上回来,二话不说一把揪住白玉堂的领子将他拖进自己的房间,然后关门落锁一气呵成。 挣扎着保持住身体平衡,白玉堂不着痕迹的挪到桌子后面,一边小心翼翼的打量蒋平的脸色,琢磨着自己昨天跟鲁川打闹时不小心把他四哥的宝贝水靠给扯坏的事是不是这么快就犯案了,一边努力摆出一脸善意的微笑:“四哥,怎么,找我有事啊?” 被自家五弟友善的笑容吓了一跳,蒋平的警戒心立时提高了一倍有余,同时开始在脑子里过滤会使白玉堂摆出这种笑脸的所有可能性。 “没什么,只是有点事想请五弟帮个忙。” “帮忙?什么忙?”经过观察确定如果恶行被发现的话自己绝对不可能得到如此温柔待遇的白玉堂暗自吁了口气,注意力便立即集中到交谈上来,生怕一个不小心说错什么话,自掘坟墓。 经过初步思索没发现什么可疑现象的蒋平权衡轻重也不再深究,正色道:“我希望你能说服展昭把卢骏打入死牢。” “不可能!”白玉堂忿忿不平的说,“那个死脑筋的猫儿要是肯松口的话我早就把那个姓卢的小子干掉了,哪还用费这么大劲。” “我又没说就这么定罪杀人,我的意思是先暂时打入死牢,假的。” “假的?什么意思。”白玉堂闻言一愣,问道。 “我的意思是卢骏的嫌疑虽然很重,但终归没有关键证据,我总觉得就此定案有些不妥,所以——” “有什么不妥,要我说最不妥的就是到现在还让卢骏那小子在外面逍遥。哼,扯上官府就是麻烦,不然让我把那小子抓起来,保证他老早就认罪了。” “好了你,废话少说,这么有能耐当着展昭的面你怎么不说啊。”蒋平一撇嘴,轻蔑的说,“总而言之一句话,说服展昭把卢骏打入死牢,你行不行吧。” “话不是这么说,四哥,你又不是不知道那只猫的脾气,没有证据别说下死牢了,他连人都不肯抓。”白玉堂叹了口气,泄气的说,“再说包大人给他的任务只是保护证人、暗中查访,杀了他他也不可能会抗命不遵啊。” “所以才让你去说服他啊,这么容易我自己就去了,还找你干吗。”蒋平不耐烦的说。 “要是连你都说不通,那我不就更不行了。” “那可不一定。”蒋平微微一笑,瞟了白玉堂一眼,狡黠道,“展昭不是一向都对你比较没办法,只要你肯去求他,一定管用。” 白玉堂闻言一怔,双颊不由自主的热了起来:“什么叫对我没办法,四哥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就是我说的这个意思,大不了就给他跪下呗。”蒋平语调轻快的说,“像上次大哥的官司,我们那么多人去求他都没用,结果你那么一跪,他还不是连假传圣旨的事都做出来了。” “那是事关重大,我又以死相逼他才破那么一次例。你不会想说为卢骏这么点事也让我去给他下跪吧。”白玉堂不敢相信的叫道。 “我又没说一定要你给他下跪,他要是同意了就不用呗。”蒋平不加思索的点点头,一脸的理所当然。 “不干。我告诉你,想都别想,除非我疯了……” “五弟~~帮帮忙吧,当哥哥求你了~~~” “你做梦!我……” 然而正在两人拉扯不休之际,忽然传来的一阵敲门声恰到好处的帮他们解决了问题,生动的体现了什么叫做“说曹操,曹操到。” 把白玉堂撇到一边,蒋平开门一看,站在门口的正是自己打算威逼白玉堂施行苦肉计的对象,不由愣了一下,连忙陪笑道:“是展兄弟啊,找哥哥有事?” “确是有要事相告。”展昭点点头,随蒋平走进房间,一眼便看到满身大汗,狼狈不堪的坐在一旁喘气的白玉堂,“白兄这是——” “没事没事,兄弟之间开开玩笑,运动运动罢了。”蒋平笑眯眯的给展昭倒了碗茶,轻描淡写的说,“有事说你的,甭管他。” 同情的看了看白玉堂,展昭也不去深究,反正原因不外乎是他自己找事被蒋平教训或是不走运让蒋平欺负。这几日看得多了,展昭也不再感觉意外,倒是终于理解了白玉堂为什么喜欢独来独往,不愿意跟哥哥们结伴同行。 “是这样,我刚接到公孙先生的来信,说是大人结束了京里的事务已然启程上路,不日便可到达江宁。” “好啊,包大人来了就可以拘人堂审,案子不就可以了结了,太好了。”白玉堂闻言精神一振,迫不及待的说。 展昭点点头表示赞同,但言语间却仍然带了些不确定:“白兄所言甚是,只是——” 见展昭如此表情,蒋平不由松了口气,心下更是了然,便道:“展兄弟可是觉得这案子有些不妥吗?” “正是,有些地方展某实在是想不明白。”展昭眼前一亮,忙道,“四哥可是将其中关节都想通了?” 见展昭问起,蒋平自得的眯起三角眼,手捻着颌下的几缕山羊胡,洋洋得意的点头道:“虽不敢说全部想通,但多少有些想法,若依我所言,定然可以有所突破。” “不妥不妥,有什么不妥的,我看这案子挺明白,哪有什么想不通的,多此一举。”白玉堂不屑的瞄了蒋平一眼,插嘴道。 展昭闻言一愣,看看白玉堂嚣张的样子,再看看蒋平不善的表情,不由笑道:“那以白兄所见,案情清楚得很了?” “清楚明白,绝无问题。” “那四哥所谓的不通之处?” “聪明反被聪明误,自讨苦吃。” “好啊,五弟闯荡江湖多年,果真是经验丰富,练达了不少。”听着白玉堂不知死活的诬蔑,蒋平怒极反笑,轻声道,“那么请问,像卢府这么个有钱有势又仆从人众多的地方有没有可能让鲁秀云这么个柔弱的女子神不知鬼不觉的逃走而不知道?” “这个——运气好呗。再说了,正是因为卢骏也觉得不可能才会对鲁秀云疏于防范,才会误以为是被魏简之虏走而跟他窝里反嘛。” “嗯,很有道理,那么我再问你,那些追杀鲁小姐与二哥的黑衣人是从何而来?” “他们是杀手嘛,二哥不是查了是叫血蛾的杀手组织吗,既然是杀手,自然是被卢骏雇用来杀人灭口的啊。” “有理,愈加有理。咱们先不说卢骏是怎么找到这么个常常暗杀朝廷命官的连二哥都查不出雇佣方式的杀手组织来替他杀人灭口的吧,反正他家有钱嘛,你就单说他为什么这边派人追杀鲁小姐,那边却一脸不知道鲁小姐是自己跑掉的模样跟魏简之窝里反吧。” “呃……那个……他……他演戏,假装窝里反想迷惑咱们。” “哦,原来是这样,那像他这么个聪明到能找到连二哥都找不着的暗杀组织的联络方式的人,又为什么要故意演戏来加大自己的嫌疑呢?” “那个……他……呃……” “噢~~原来是因为‘那个……他’啊。真是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我说五弟,你这几年的江湖可是没白历练,聪明了不是一点半点呀,想事情的方法还真是独辟蹊径、不同凡响,令四哥我大开眼界,甘拜下风啊。长大了~~真是长大了~~~~~” 被蒋平一通话损的面红耳赤,无地自容,白玉堂嗯嗯啊啊的嗫嚅了半天,终于还是无话可说,垂头丧气的坐在一边听着。 看够了笑话,展昭也不去落井下石,轻咳了一声,将被岔开的话题又引了回来:“那么依四哥之意,展某该怎么做呢?” 见白玉堂被自己打击得丢盔弃甲、缴械投降,耷拉着脑袋可怜兮兮的缩在墙角不说话,蒋平也感觉痛快了不少,便好心的放他一马,顺着展昭的话茬说:“很简单,只要展兄弟下令,大张旗鼓的将卢骏捉拿起来,再押进死囚牢就可以了。” “四哥的意思是卢骏会惧刑不过,自己招认吗?”展昭疑惑的问。 “不,我的意思是会有人前来探监,我们只要躲起来偷听,总会得到些蛛丝马迹。” “可是卢骏的父母现下都不在城里,会有谁去探卢骏的监啊?”听到这里,白玉堂终于忍不住探出脑袋,不甘寂寞的说。 狠狠瞪了眼那个不知道吸取教训的家伙一眼,有效的令他重新缩了回去,保持一个白色的圆球状一动不动,蒋平这才满意的扯出一个笑容,意味深长的看着展昭:“展兄弟大可放心,我敢保证,很快就会有人去探监的,很快!” 16 在蒋平的建议及白玉堂的奔波及展昭的出面之下,计划推行的异常顺利。江宁知府几乎是在见到展昭的同时便顺顺当当甚至有些兴高采烈的将这个烫手的山芋移交给了开封府,而之后的抓人下狱和制造舆论等等工作更是在白玉堂的带领下做得滴水不漏,若是用蒋平的话来说,就是像这种嚣张行事动武硬来以及瞎说八道煽风点火的事情,交给咱们五弟,简直是再合适不过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在众人的齐心协力之下,这些琐碎的准备工作仅只用了半日功夫便万事停当了。 “四哥,消息已经散出去了。” 连口水都顾不上喝,从街上匆匆赶回的白玉堂一头撞进蒋平的房间,喘着粗气说:“依我看用不了一炷香的时间,全城的人就都该知道了。” “好,很好。”蒋平捻须一笑,当即转头对在场议事的众人宣布,“既如此,那就一切按计划行事。今夜我便和五弟与展兄弟一道潜入大牢,大哥二哥三哥照旧留在客栈,谨防鲁家姐弟有什么闪失。” “老四,你会不会过于心急了,即便你所料不差,确有人前来探卢骏的监,但是哪有疑犯前脚入狱,同伙后脚便到的,这也太快了吧。是不是再等个一两天,省得浪费精力。”本就对蒋平的布置有些不以为然,如今见他行事如此急迫,韩章终于忍不住发出疑问。 “哎,老二你这话就不对了,老四也是为求个谨慎嘛。”卢方与徐庆虽然搬回客栈的时日不久,但对此事的经过倒也并不陌生,而做事一向讲究小心谨慎的卢方,自是相当赞同蒋平的做法。 “我们为这个计划已经下了不少的功夫,若是只为了省几日精力便疏于防范而功亏一篑,岂不是太不值得了。依我看都不要等晚上,应该现在就去,然后日夜轮换,免得有所疏漏。” 见众人争执不休,蒋平也不忙着解释,反而眼神诡异的从展白二人身上滑过,片刻方才出声道:“哥哥们不必担心,我料此人得知卢骏入狱的消息后定然坐立难安不会拖延,但也必不敢于白日露面,因此我等今夜前往,定能有所斩获。” “四哥,你确定来探监的人一定会对这个案子有所帮助吗?”被蒋平刚刚的眼神看得直发毛,白玉堂的心里多少有些忐忑。 “要知心腹事,单听背后言。老五,你原先不是也觉得这个卢骏一定有什么事瞒着我们吗。”蒋平一扫先前的无谓,正色道,“若我的感觉不错,那么今夜,我们便能得知他所隐藏的秘密了。五弟,展兄弟,你们各自准备准备吧,我们就于亥时出发。” ========================================= 亥时已过,天色沉暗了下来,初秋的夜晚虽算不上冰冷刺骨,但风卷落叶,倒也透出些许的寒意。刚刚响过的更鼓声早已于街尾消逝不见,而在几盏摇曳的烛火映照之下,大门紧闭的牢狱更是显得阴沉恐怖,森冷无情。 但是与这个沉重威严的场景极不相符的,在距此不远的转角处,两个人影正在低声的拉扯争执。 “晚了吧,都怨你,叽叽咕咕拖拖拉拉的,不分轻重。” “你还有脸说我,若不是因为你会耽误这么久吗?” “废话,我一早就准备好了,都怪你多事,难不成你们开封府的人做事都这么拖沓。” “少要胡言,你那就叫准备好了?我们可是要潜入大牢的,你居然还穿这身白衣,怕人家看不见你是不是!” “你家五爷这叫光明磊落,哪像你们这些官府中人,动不动就换什么夜行衣,偷偷摸摸鬼鬼祟祟的,令人不齿。” “白玉堂,你——幼稚!此行关系重大不容有失,你怎么如此轻率。” “什么轻率,难不成你以为五爷是初入江湖的毛头小子,还会泄漏了行藏不成!” “你就是太过狂妄轻敌,此行毕竟不是儿戏。罢了,白兄还是回去吧,此事有我与四哥两个人也足够了。” “嗬,还跟我打上官腔了,你说不去我就不去啊,我凭什么要听你的。猫儿我还告诉你,五爷这身衣裳还偏就是不换,你又能奈我何!” “白玉堂,你——你太任性了!” “五爷就这脾气,你——” 正在这一黑一白两个身影争得热闹的时候,从旁边的墙头上突然又翻下来一条黑影,一巴掌打在那个白衣人的脑袋上,低声骂道:“叫唤什么,来晚了不说,居然还在这吵架。干什么,怕卢骏不知道啊,那你不如干脆跑到里面去喊好了,还什么光明磊落,哼!” 挨打的白衣人正是夜探偏还死不肯换衣裳的白玉堂,而从墙头上翻下来的黑影则是等了半天早就憋了满肚子气的蒋平,至于与白玉堂同行的,自是展昭无疑了。 这厢白玉堂无故受了一通训,心中虽不服气,却也知晓事情轻重的没敢反驳,至于蒋平,多少发泄了些空等的怨气便也不再纠缠,两手一揽二人的肩膀,轻声道:“算了,衣裳不换就不换吧,进去后找个适当的地方藏身,多加小心也就是了。这里到现在为止虽然还没什么动静,但也绝对不可掉以轻心,展兄弟,还得劳烦你多多照应点老五,他就是太莽撞……” 言罢也不等白玉堂抗议,蒋平提气向上一纵,便率先跃上了围墙,隐住身子躲过巡视的狱卒,而随后跟上的展昭与白玉堂更是各展身形,顺利潜入大狱之中。 虽说这座江宁府衙辖下的大狱,看管不可谓不严密,但在这三位江湖侠士的面前就实在是形同虚设了。众所周知,翻江鼠蒋平的武艺平平,但除了水性极佳之外,轻身术也甚是高明,因此跟随几位兄弟闯荡江湖至今,大小阵仗也遇过不少,纯粹的胜仗虽然寥寥无几,但也鲜少吃亏,自保有余。至于御猫展昭跟锦毛鼠白玉堂那就更不必提了,想悄无声息的隐身于死牢之内,实在是有如探囊取物翻掌观纹一般,轻而易举。 不多时,三人先后来到死囚牢口,蒋平一马当先,以壁虎功贴在房梁之上,然后翻转身子,手脚勾住梁柱,从狱卒的头顶掠过,一点点滑进房间,很快便在关押卢骏的牢门一侧寻了个搭成三角形的横梁,舒舒服服的翻身躺卧在上面,闭目休憩起来。 跟在蒋平身后的展昭见他已寻得了位置,也不再多待,同样提气跃上房梁,两眼一望已看中另一个隐身之所,随即矮下身形,如同狸猫一般紧贴着房梁向前急行,快至末端时脚下一点,长身向前一跃,伸手抓住房间正中的一根用作支撑的梁柱,轻飘飘的绕了个圈,手一松弹射至房间的一个阴暗角落,然后在即将撞上之际用手一挡,当下便无声无息的落于梁上,动作干净利落一气呵成,连衣诀之声几乎都难以听闻。 而留在最后的白玉堂见二人都已各安其位,尤其又被展昭的身法激起了好胜之心,自是不肯落于人后。没成想在纵上房梁之后才恨恨的发现,这间死囚牢由于只用来关押卢骏一人,空间本就狭小,梁柱的构造又简单无奇,除了蒋平与展昭已然选好的栖身之所以外,基本上已没什么隐秘的角落可供存身了,再加上白玉堂又坚持一身白衣飘逸,更是玉树临风,扎眼得很。 但是眼看子时渐至,已不容细想,白玉堂眼珠一转,当下用左手勾住横梁,脚下用力一蹬,人便如游鱼一般贴在横梁的右侧向前滑动,至屋正中的立柱横梁交叉分岔之处,前行去势依然不减,只是左手略一用力,身形便平着向上一翻,直到飘至展昭趴伏的横梁之上,前冲的力道这才消失,整个人便直直的压在展昭身上,两手更是进一步圈在他的腰际,低低的声音调笑起来。 “既然让你们占据了所有的好位置,看来五爷也只得跟你这只猫儿挤上一挤了。” 然而白玉堂的如意算盘打得虽响,却万万没有想到,由于他的行为过于突然,而展昭的精神又都集中在牢门口的过道上,对他的突然袭击完全没有防备,身体在突变之下自然而然的作出反应,几乎于翻身的同时便反肘击在白玉堂的右肋上。至于这只倒霉的白老鼠,由于早将自己的功力都运用在刚才争强好胜的轻功表演上了,最后落在展昭身上只是出于玩笑,自是未曾凝聚半分功力,因此对展昭的反击根本连想都没有想到,就更别提躲闪了,硬生生的受了一记之后,闷哼一声,便力竭的向下落去。 而展昭一击得中却也立即反应了过来,当下心中一慌,未及细想便收肘变势,一把抓住白玉堂下落的身子,却因变故突然而无力止住二人下坠的势头,只得尽量稳住身形,待落地之时脚尖轻点,借下坠之力抓着白玉堂打横越至墙角的凹进之处将他压在里面,自己则长身挡在白玉堂身前。 幸亏蒋平见此情景急中生智,看势不好索性弹灭了距离二人最近的两盏烛火,在阴影的角度以及展昭刻意的遮挡之下才没有因此露出行藏。 屏息凝神了片刻,只有卢骏仿佛因着刚刚的响动于睡梦中翻了个身,而守在牢门口过道中的狱卒则干脆没有听见,连眼皮都没撩一下,依旧以手托腮,靠在桌子上养神。 缓缓吐出一口气,自知闯祸的白玉堂只得乖乖缩身贴在墙角,不敢再行造次。然而只老实了片刻,却又不安份起来,在展昭身后一个劲儿的扭动身子,挣扎着想呼吸些新鲜空气。展昭被拱得烦了,只用力向后一挤,便把那只爱闯祸的小白耗子挤的只剩半口气,然而白老鼠又岂是肯吃亏的,急起来一口咬在展昭的肩膀上,却也令他难以挣脱,哭笑不得。于是只得尽力向前挪开寸处,使他能呼吸顺畅,也求得个相安无事。 于是三个人各安其位,六只眼睛同时死盯住牢门口的方向,随着时间的渐渐流逝,安静的等待着。终于,功夫不负苦心人,没过多久,随着一阵脚步声响,值夜的牢头便领着另一个人从外面走了进来。 17 杂乱无序的脚步声从过道的拐角处一点点临近,很快的,在烛火的映照下逐渐闪现出的两个人影惊醒了一旁打瞌睡的狱卒。那名狱卒揉了揉惺忪的睡眼,抬起头仔细辨认了下来人,便赶忙堆起一副谄媚的笑容迎了上去。 “哟,这不是张头吗,都这会儿了还要巡房啊,实在太辛苦了。” “谁说不是呢,这大半夜的没事儿谁愿意往你这儿跑啊,晦气。”走在前面的那位牢头打扮的人打了个唉声,接过狱卒献上的茶喝了一口,才道,“不过话又说回来,我们在前头呆着,也不能忘了咱这摊苦差的兄弟不是。” “怎么,张头可是有什么好关照?”听牢头话锋一转,狱卒立刻心领神会,忙凑上前小声问道。 “算你小子聪明。”牢头说着从衣袖里褪出一块不小的银子塞进狱卒的手里,然后把头向后歪了歪,同样压低声音说,“这位是魏公子,跟里边那个有些交往,你行个方便,让他们见个面,就算是帮了忙了。” “咳,看您说的,您老都发话了,小的哪敢不从啊。这就是魏公子是吧,得,您快请,往里走就是。”迅速将银块收进腰包,狱卒立时满面堆笑,殷勤无比的说。 “多谢两位大哥。”闻听此言,站在牢头身侧的魏简之却并没有急着进去,而是上前给二人行了个礼,说,“只是在下还有个不情之请,就是希望二位能让我跟卢兄单独聊聊,不知两位大哥可否行个方便?” “这——”狱卒闻言就是一愣,与牢头交换了个眼神,不由面露难色,“恐怕不可。魏公子,不是小的不给面子,只是小的也是职责所在,实在是不敢有失啊。” “您敬请放心,在下只要半个时辰便可。”魏简之急道。 “公子见谅,小的真的作不了主啊。” “可是……”见二人不肯答应,魏简之眼珠一转,连忙又摸出两锭银子,一人递上一锭,“你们看这样行不行,把我也同样关进大牢锁起来,半个时辰之后再放我出来,不就安全无虞了。” 掂了掂手里银两的分量,牢头不由大喜过望,当下便痛痛快快的点头答应,示意狱卒带路。 见牢头发了话,狱卒更是乐得作这个顺水人情,赶忙引着魏简之来到死牢门前,开开牢门让他进去,随后便在外面重新上链挂锁。 “那就暂时委屈公子了,小的这就出去,半个时辰之后再来。” “有劳了,多谢多谢。” 一直目送狱卒与带自己进来的牢头一并结伴离开,魏简之这才回转身,看着眼前这个家伙依然熟睡如猪天塌不醒的样子,不由长叹了口气,上前唤道:“卢骏,卢骏!起来了!” “吵死了,走开。”然而卢骏却似乎真的很疲累,任魏简之唤了他好几遍,也只迷迷糊糊的嘟囔了一句,便翻了个身继续睡,丝毫不见醒转的迹象。 忍无可忍之下,魏简之一巴掌拍在卢骏的脑袋上,骂道:“猪啊你,都什么时候了还在这睡,快给我滚起来!” “哎哟,谁打我?好大的胆——是谁——” 只听见“啪”的一声脆响,卢骏立时好像一尾鱼一样的蹦了起来,一边揉着脑袋一边气极败坏的四下里踅摸元凶,却没想到一抬头便正好对上魏简之放大在他面前的脸孔,差点又被吓得跌了回去。 “魏简之!你怎么会在这儿?” 待卢骏看清来人,不由得吃惊的长大了嘴巴,看看完好无损的牢门,看看魏简之,看看魏简之,又看看完好无损的牢门,半晌之后,忽然一拍大腿,恍然大悟的说:“噢~~你也是被抓进来的是不是,我就说嘛,秀云果然是被你虏走的。哼,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我早就告诉过你,你又不听,看看,被抓了吧!诶,对了,秀云现在怎么样?你没怎么她吧?也对,既然你都被抓进来了,那秀云也应该不会有什么事了。唉,老魏,早就让你做事不要那么霸道,这下好了吧,知不知道你会被判多少年啊?要是几年的话倒是还好,可要是十几二十年的话可就太不值得了,你看用不用我帮你跟知府大人求个情什么的,我想秀云也不会跟你一般见识的,只要你好好的,真心诚意的去跟她道个歉,她应该——” “闭嘴!”感觉自己的耐性在卢骏滔滔不绝的口若悬河中被一点一点的磨灭殆尽,魏简之十分干脆的又一巴掌打下去,终于成功地制止了耳边不停的呱噪声。 “我问你,你是为什么被抓进死牢的?” “死牢?这里是死牢!”原本捂着脑袋后退了好几步的卢骏闻听此言不由大惊失色,上前抓着魏简之的肩膀摇晃不止,“为什么?我为什么会在死牢?我是不是快要死了?那你呢,你是不是也要死了?你倒是快说啊!” “冷静点儿。”努力挣脱开卢骏的钳制,魏简之好半天才将呼吸平复下来。“你先别急,我来就是想问问你知不知道原因,找到原因才好想办法不是。别急啊,天无绝人之路嘛,相信我,你不会有事的。” 在魏简之的劝慰下终于慢慢的安静了下来,卢骏一屁股坐在旁边,苦笑着说:“原来你不是被抓进来的啊。也对,天下间的事本就是不公平的多啊。” 闭了闭眼,魏简之努力忍下想掐死他的冲动,咬牙切齿的说:“你闭上嘴。从现在开始,我问什么你答什么,别那么多废话,明白吗!” “明白,你问吧。”丝毫没有察觉魏简之的情绪变化,卢骏有气无力的点点头。 “你为什么被抓起来?”俯身坐在卢骏左侧,魏简之严肃的问。 “不知道。”卢骏说。 “不知道?”魏简之一愣,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你猪啊,连为什么被抓都不知道。” “可我是真的不知道啊,今天下午他们来抓我的时候也没说原因,把我锁上就直接带到这里来了。” “你说你长嘴是干吗用的,不会问吗!” “我当然问了,可他们不说我能有什么办法,难不成拘捕?我又没那本事。他们——” “好好好,不知道就算了。”及时的拦住卢骏即将展开的长篇大论,魏简之头痛的揉按着自己的太阳穴,又问,“那是谁带人去抓你的你总该知道吧。” “知道啊,是我五叔。” “什么!是白玉堂?”魏简之闻言心中一惊,忙问,“你是说是带兵来抓你的是你五叔,陷空岛的白玉堂!” “是啊。”卢骏点点头,皱着眉说,“我也挺奇怪的,你说我五叔为什么会带人来抓我呢?” “废话,他又不是我五叔,你都不知道我怎么会知道。不过不管怎么说,一定是什么严重的事,不然也不会惊动他白玉堂,可是什么事呢,白玉堂……白玉堂……”鄙视的白了他一眼,魏简之沉下脸,背着手一边来来回回的绕着牢房打转一边自言自语的嘟囔着什么,片刻后,突然猛的转过身看向卢骏,沉声道:“鲁秀云!一定是关于她。她……该不是死了吧。” “什么?秀云死了!” 实在是承受不住这种接二连三的打击,卢骏眼前一黑,差点从榻上跌落下来,魏简之一见忙想上前搀扶,不想却被猛的推到一边:“魏简之,我真没想到,你居然会做出这种事情!我知道,我知道是我不对,是我对不起你,我也知道你恨我,可是……可是这关秀云什么事,啊,你为什么连她都不放过,她是无辜的啊。魏简之,我算是瞎了眼,看错你了!你走,现在就走,我不想再看见你!” 面对卢骏的指责,魏简之的面色霎时间变得苍白,不敢置信的看着他:“你认为是我杀了她?” “秀云是你虏走的,她死了,不是你还会有谁!” “还有你啊!”让卢骏几句话气得浑身发抖,魏简之怒极反笑道,“人是在你府里不见的,到现在活不见人死不见尸,谁知道是不是你逼婚不成恼羞成怒才把秀云置于死地,要说起嫌疑,应该是你最大吧!” “你——你胡说,血口喷人!”完全没想到魏简之会有此一说,卢骏一时间又急又怒,却连半句反驳的话都说不出来。 “我血口喷人,你也不动动脑子,没嫌疑的话一个开封府的堂堂四品带刀护卫会不会千里迢迢的特地跑到江宁府的飘香院来找你!没嫌疑的话他为什么在见到你的的一面便限制你的出入自由!没嫌疑的话你会被抓起来直接关进死囚牢房!没嫌疑,哼!” “我没有,我没有逼婚,你知道的……我没有!”被他一席话说得心慌意乱,卢骏仿佛一个溺水的人抓到救命稻草似的紧抓着魏简之的衣襟,拼命想要解释。 然而魏简之却仍然还是一脸的嘲讽,冷笑道:“我不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我只知道你说过跟鲁秀云没有男女之情,我只知道我相信了你,可结果呢,我才离开了几天,回来后第一个听到的就是你们要成亲的消息,我还能知道什么,我什么都不知道!” 呆怔了片刻,卢骏似乎被他的话震撼住了,不由一点点松开抓着魏简之衣襟的手,面色惨白的好似游魂一般,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对……对……你说的对,是我的错,是我对不起你,也连累了秀云。是我错,全是我的错……” 见此情景,魏简之站在原地僵持了半晌,终于还是长叹了口气,伸手将他揽进自己怀里,泄气的说:“好了好了,是我不好,不该这么说你的,别难过了。” 仿佛是发泄一般,将头埋进魏简之怀里的卢骏终于哭了出来,边哭边哽咽着说:“我……我知道我……对不起你,可我不是……不是有意的,我也……没办法,我……” “我知道,令堂大人病了,你也是母命难违是吧,我知道了。”搂着卢骏坐回榻上,魏简之好言哄道,“快别哭了,我来看你也是有时间限制的,你要再哭我可走了。” 卢骏闻言心下一急,下意识的一把抓住魏简之的衣袖,却不想用力过猛扯得二人身形不稳,双双倒了下去。 由于事发突然,魏简之情急之下赶忙用手撑住床榻,整个人堪堪悬在卢骏上方,然而定下神来才发现二人已经形成了一个极为暧昧的姿势。望着卢骏虽残留着泪痕却依然难以遮掩的一丝旎旋之色,魏简之不由得心驰意荡,顺势俯身吻上他的双唇,流连辗转,舔砥缠绵,直到二人全都头昏脑胀呼吸不畅,这才喘息着分开。 “放心吧,会没事的。”一把拉起卢骏仍将他搂在怀里,魏简之一边拍抚着他的后背一边安慰道。 “算了,听天由命吧。”卢骏的情绪经过刚刚一系列的大起大落也实在是倦了,便闭着眼靠在魏简之的怀里,安静的说。 “不用担心。你也知道开封府办案一向公正廉明,再说了,不是还有我在,我一定不会让你有事的。” “但是你——”卢骏神色奇怪的看着魏简之,似乎想说什么却欲言又止。 “别瞎想。”意识到他在想什么,魏简之不由得屈起中指用力扣在卢骏的脑袋上,又好气又好笑的说,“我才不会做那种事呢。” “嗯,我相信你。”坚定的看着魏简之,卢骏终于露出了自打见到他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现在才相信,早干吗去了。”魏简之有些好笑的说。 “你也不能都怪我啊,谁让你有话不说,还一直躲着不理我,就是可疑啊……” 正谈笑间,忽听得一阵脚步声由远而近,两个人俱是一惊,连忙各整衣衫,正襟危坐,齐齐看向动静的来源。 随着声音的迫近,原来是此间守狱的狱卒,只见他快步走到牢门口,一边开锁一边陪笑道:“不好意思,半个时辰已经过了,魏公子,您看您是不是——啊。” “啊,这么快。好吧,劳烦这位大哥了。”见狱卒来催,魏简之也不好再多说什么,只得谢过狱卒,走出牢门。 “卢兄,那我就告辞了,你——多保重。” 言罢深施一礼,魏简之最后再深深的看了卢骏一眼,终于硬下心肠,转过身跟随狱卒决然而去,只留下行走间带起的微风,扰乱了几盏烛火的安稳,而在这烛影晃动的阴暗所在,一声若不可闻的叹息却更是显得凄怨悲惨,低迥婉转,仿佛人世间所有的希望,都将彻彻底底的融化在这孤寒之地,再难以重见天日。 18 仿佛被兜头一盆冷水浇了个清透,随着那声悲凉的叹息,白玉堂激灵灵打了个冷颤,整个人就好似突然被雷殛中了似的,从痴怔中猛的惊醒,虽身处这阴森苦寒的深牢大狱,却仍旧是心潮澎湃,汗湿衣襟,胸口更是有如擂鼓一般的鼓胀震动,难以自抑。 无法置信。这是他清醒之后的第一个念头,却好似投入湖中的石子一样转瞬即逝,反而是随之涌现的一圈圈涟漪,在他的心中被不断放大、扩散,直至渗透全身。 不知道为什么,白玉堂忽然间感觉自己很卑鄙,甚至比那种喜于偷窥别人闺房秘事的无耻之徒更加的卑鄙,但同时他却又感觉很熟悉,几乎是于倾刻之间对这两个人产生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熟悉,熟悉到感同身受。 干干的咽了口唾沫,白玉堂闭上眼,极力平复自己的心绪。 他们是在办案,他们费尽心机埋伏在此本就是为了听取背后之言,他们需要知道实情,他们必须知道实情,他们—— 心念倏动,一直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白玉堂忽然意识到躲藏在暗处探听的人本不止他一个,还有蒋平,也还有展昭! 念及此,白玉堂连忙抬头向上观望,却赫然发现横梁之上早已空空如也,而蒋平也早已在他还傻傻发呆的时候便借着隐蔽的地形,一声不吭的丢下他们离开了,全不顾他与展昭勉强藏匿的这个角落,根本无法在卢骏仍然清醒的状况下抽身而不被发现。 这个时候,一直挡在白玉堂身前的展昭似乎也感觉到身后之人的焦躁,于是稍稍向后倾身,靠着他轻声道:“别急,再等等。” 毫无预警的,白玉堂只觉得一股熟悉的清爽气息随着展昭的贴近同时而至,身体上与他相互挨擦的部分也在刹那间变得灼热无比,一种与几日前见展昭沐浴时类似却更为强烈的异样感油然而生,搅得他心绪不宁,思维混乱,恨不能将这个人就此搂到怀里,揉进心中,方才觉得安稳。 于是白玉堂豁然开朗,这个一向自命风流天下我一人的家伙终于意识到,一直以来,他对展昭的种种挑衅、找茬、专注、执着等幼稚行为,原来都只因为一个情字障目而已,原来他这个自以为多情余恨的锦毛鼠其实说穿了,也只不过就是一只愚蠢到极点的笨耗子罢了。 但白玉堂毕竟是白玉堂,对这么一个张扬到放肆的家伙来说,像优柔寡断、心怯气短这种类型的词语是压根儿就不会在他的字典里面出现的。所以当他终于确定了自己的心意,那么接下来的便自然不会是遮遮掩掩的犹豫不决。 不过话又说回来,虽然已经下定了决心,但考虑到当前的形势,白玉堂倒也掂量得出事情的轻重缓急,只是他若能眼睁睁的看着一只煮熟了的鸭子被送到自己嘴边却连一口都不咬,那他也就不是白玉堂了。 于是借着展昭靠过来的姿势,白玉堂老实不客气的从后面搂住他的脖子半压在他身上,更将下巴往他的肩膀上一搭,紧贴着他的面颊耳语道:“不急。五爷只是站得有点累,歇一会儿就好了。” 感觉到白玉堂以一种及其暧昧的姿势贴靠着他,说话时的气息更是直直吹进耳廓以内,展昭不由得浑身僵硬,连脖子都红透了,却又苦于形势而无法挣扎,只得在心中暗恨,咬着牙低声道:“白玉堂,不看看这是什么时候,别闹了!” “好。”被展昭的反应逗得失笑,白玉堂愈加得寸进尺,一边用双手环住他的腰把他往自己怀里拉,一边有意无意的咬着他的耳朵说,“那你也往里点,省得被发现。” “白玉堂!松手!”展昭气得连声音都有些发抖。 “才不要。”干脆的一口拒绝,白玉堂耍赖道,“我好累,你让我靠一下又不会死,好小气的猫儿。” “你——”被白玉堂气得险些当场发作,展昭连忙深吸一口气,忍了又忍终于把火压了下去,僵直着身体不再出声,两眼死死的盯着才躺下不久的卢骏,只等他重新睡熟。 时光流逝,展昭就这么度日如年的等着,盼着,终于等到卢骏微弱的鼾声响起,当下便两手一曲,毫不客气的双肘向后撞去。 虽然方才略占了上风,但受过多次经验教训的白玉堂也总算熟知展昭的脾性,心里很清楚猜到猫尾巴的后果,所以即便是表面上一直舒舒服服的靠着他,却也在心中时刻警惕着他的一切举动,因此当展昭突然发难之时并没有一点措手不及,而是极快的撤手回防,挡住了他的攻击。 不过出乎白玉堂意料之外的,展昭并没有与他再多做纠缠,而是在他松开钳制后当即跃上房梁,寻原路离开。白玉堂意外之余倒也不敢怠慢,赶忙蹑足潜踪的紧随其后,双双鱼贯而出。 然而出了府衙大狱,两个人相对而立却似乎都有些许说不清道不明的莫名尴尬,甚至连嚣张无赖有如白玉堂一般,也觉得心里发虚而张口结舌,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得面面相觑两下无言,一先一后各自施展轻身之术,一路无话的赶回扈家老店。 但没想到两个人才走进后院,就见蒋平房中灯火通明,嘈杂中还隐隐伴有哭泣之声。 白玉堂见此情景不由心中奇怪,连忙抢先一步推门而入,只见房间里人声鼎沸满满当当,几乎所有人都聚集在此。 站在中间的是大爷卢方,正满头大汗的哄着又不知道因为什么而哭得稀里哗啦的鲁秀云,而韩章跟徐庆则像是刚刚经过一番争斗,此时倒又躲在一旁哥俩儿好的互相上药,至于比他们先一步回来的蒋平更是专注,一个人坐在床榻之上,用手捻着颌下的几撮小山羊胡,低着头也不知道在琢磨什么,根本就完全没意识到有人进来。 狐疑的与展昭对视了一眼,白玉堂几步走到距离他最近的韩徐二人跟前问道:“二哥三哥,这又是怎么了?” “哟,老五回来——嘶~~我说二哥,你就不能下手轻点。”顾不上招呼白玉堂,徐庆狠狠瞪了正在给自己上药的韩章一眼,抽着气说。 “这么点伤就呼天抢地的,丢不丢人哪。”干脆在徐庆的伤上用力拍了一下,引得他又是一阵龇牙咧嘴,韩章这才转头对白玉堂说,“咳,别提了,你三哥今儿算是阴沟里翻了船了。这事儿啊一时半会也跟你也说不清楚,我们刚已经跟老四交代过一遍了,你问他去吧。” 听韩章这么一说,两个人心下更是疑惑不已,刚想绕到蒋平那儿问个清楚,没成想脚下还不曾迈步,旁边的鲁秀云忽然打斜刺里冲了过来,“扑通”一声双膝跪倒在展昭面前,哭得好不凄惨。 “展大人,求求您救命啊!” 19 被鲁秀云这么一跪,展昭与白玉堂更是觉得莫明其妙起来,赶忙同卢方一起将她搀扶到一边好言相劝,此时蒋平也终于被吵闹声惊醒,上前细问之下,这才得知了整件事情的大概经过。 原来就在他们三个跑出去听墙根儿后没多久,这客栈内就摸来了几个黑衣蒙面的不速之客,在双方动手之际不但以暗器伤了徐庆,并且还无耻的抓了因听见声响而出来查看的鲁川作为人质,逼的大家只得就这么眼睁睁的看着他们全身而退,眨眼间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然而正在蒋平一边摇头叹息的对鲁家姐弟的悲惨遭遇表示遗憾,一边恨铁不成钢的对自家兄弟的丢人之举进行唾弃而忙得不亦乐乎的时候,自始至终一直哭个不停的鲁秀云突然又抢上几步跪在展昭跟前,扯着他的衣襟下摆哭道:“展大人,求求你一定要救我弟弟,我——我知道我有错,不,我是有罪,但是这不关川儿的事,他是无辜的啊大人。我求求你,救救他,救救他吧……” 展昭见状不由心念倏动,抬眼与表情瞬间变得严肃的蒋平相互交换了个了然的眼神,手上倒也迅速的扶起鲁秀云:“鲁小姐快快请起,展某实不敢担此大礼,鲁小姐有话尽管直言相告,展某身负保护的重责,自然义不容辞。” “大人,秀云有罪啊。”被展昭搀扶着站了起来,鲁秀云依然泣不成声。 “诶——”展昭微微一笑,温文有礼的请鲁秀云坐下,“鲁小姐何处此言哪?” “不敢再欺瞒大人,其实——卢骏卢公子并没有软禁过秀云,当然也更不曾试图对我姐弟杀人灭口,秀云之前所言俱是编造,此事——说来话长啊。”鲁秀云强忍悲痛,搌了搌眼泪接着说,“事实上,我姐弟确是住在鲁家庄不错,但家父母并没有病故,而是被方才那些强人虏了去。就在一个月以前,那些贼寇突然闯进我家,抓了家父家母,并以二老的性命相胁,强逼着我姐弟为他们做事。一方面要我混入卢府引诱卢公子与之成亲,却又在临近喜日前将我劫了出来,令我到开封府告状;另一方面又逼着川儿以谎言相欺,使得陷空岛的众位义士也被卷入此事,至于后来的,你们应该也猜得到了。展大人,秀云心知自己的所作所为不但牵累了卢公子,也触犯了国家的刑律,但实在是救人心切,迫不得已啊,只是没想到,这些禽兽不但不肯依约放人,今日反又抓走了川儿,我——展大人,秀云如今将一切坦言相告,不管会受到什么惩罚都好,秀云别无所求,只求大人救救川儿,救救我弟弟吧大人!” 说着鲁秀云又想要起身下跪,幸亏展昭有先见之明拦的及时:“鲁小姐快不必如此,此案既已告上开封府,展某自是不会袖手旁观,你大可放心。” “真的!”在展昭的安抚下,鲁秀云的情绪终于逐渐平静了下来,“那秀云先替川儿谢过大人的救命之恩了。” 展昭暗中吁了口气,摆摆手说:“不必不必,展某份内事罢了。” “对对,既然展兄弟答应了帮你,我们几个当然也不会躲在一边看热闹。”见鲁秀云总算止住了悲声,蒋平这才插话道,“秀云姑娘,敢问你可知道刚刚那帮贼寇的来历吗?” 感激的冲蒋平等人勉强挤了个笑容,鲁秀云思索了一会儿才道:“虽然他们的来历秀云不是很清楚,但我曾经见过那些人的手腕上俱都绘有一个蛾子的图案。” “四哥,看起来这些人一定就是血蛾的杀手了。”扫了眼同样因这句话变了脸色的韩章,白玉堂拍了拍蒋平的肩膀,低声说。 蒋平正专心的分析着鲁秀云透露出的信息,听了这话只点点头,便接着问道:“那么通过这些日子跟他们的接触,你对这些人都有什么了解吗?知不知道他们会把你的家人关在哪里?” “这——”鲁秀云闻言立时又红了眼眶,黯然道,“秀云不知。他们每次与我见面都只是下达命令,从不曾泄漏过半句关于他们自己的事。秀云只知道他们的目标似乎不是卢公子,而是展大人跟几位义士,但是究竟为什么原因,秀云就不得而知了。” “目标是我们——吗。”蒋平微皱起眉头,在心中细细咀嚼着鲁秀云的话,一时间又径自陷入了恍惚之中,不再答话。 倒是白玉堂闻听此言冷笑了几声,两道剑眉向上一挑,半靠着展昭傲然道:“四哥多虑了,像此等藏头露尾的无胆匪类有什么好怕的,有五爷在,定会打得他们抱头鼠窜,后悔当年为什么要从他娘肚子里爬出来!” 偏过头看看在不知不觉中逐渐把重心移到自己身上的白玉堂,忽起戏弄之心的展昭不动声色的猛然向旁边一撤身,生生闪了他一个趔趄,这才心情舒畅的接过蒋平的话头问:“鲁小姐,不知你以往都是怎样与他们联系的呢?” “以往多是他们来找我,若有急事的话,只需到城西树林中的一棵古槐下面等,便会有人现身的。”鲁秀云面带愧色的说。 “噢,敢情前日里你莫明其妙的往外跑就是为跟他们见面啊,害我们还担心你出事到处去找。”顾不上找展昭抗议,勉强稳住身形的白玉堂忿忿然的看着鲁秀云,心里多少有些被瞒骗的不快。 “好了好了,鲁小姐不必自责,你也是迫于无奈而已。”眼看着鲁秀云眼圈一红貌似又要开哭,展昭的头都大了,连忙好言相慰,想办法转移她的注意力,“对了鲁小姐,他们方才的所作所为,事前可曾知会于你?” “不曾,秀云对此一无所知。”注意力被成功的引回到展昭的问题上,鲁秀云抿着泪回答。 展昭见状点点头,思忖了片刻方道:“鲁小姐,依展某看来,你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尽快与他们取得联系才对。” “不不,秀云再不敢了。”鲁秀云全身一颤,急惶惶的又要起身,“求大人开恩,饶我全家的性命啊。” “诶,小姐误会了。”展昭安抚性的冲鲁秀云笑了笑,连忙解释,“展某的意思是,那帮贼寇既然在事先没有知会你的情况下抓了鲁川,必是想利用他的安危来逼迫你作些什么,换言之,就是接下来他们定会有个重大的行动,所以展某才想劳烦鲁小姐前去打探,我等也好早作准备。” 听完展昭的解释,鲁秀云不由连连点头,赶忙擦干眼泪,庄重的承诺道:“承蒙展大人看重,秀云一定竭尽全力将功折罪,方才不负大人对秀云的厚望。只是不知等包大人来到江宁以后,大人能不能帮我求求包大人,饶我家人的性命。” “鲁小姐放心,依包大人的行程来看,最慢后天——”展昭说着一眼瞥见窗外已然泛白的天空,当下改口道,“不,明天即可抵达江宁府。届时展昭向大人禀明原委,大人看在鲁小姐救人心切并且迷途知返将功折罪的情份上,定会法外开恩的。” “那就一切仰仗展大人了。” “不敢。” 一直介于展昭的官人身份而不好在他问案时插话的五鼠的弟兄旁观至此,除去蒋平依然神游之外,连向来不肯轻易服人的白玉堂都不由钦佩起展昭缜密的思虑以及迅捷的反应,纷纷上前帮腔。 “展兄弟所言甚是,秀云姑娘大可不必担心,有我等兄弟在,也会竭尽全力保护姑娘一家周全的。” “大哥说得没错,我们不会看着不管的。” “对,有五爷在,又岂会任凭这等卑鄙小人为所欲为!” “就是就是,我的帐还没机会跟他们清算呢。难不成这暗器打就白打了,这伤受就白受了,门儿也没有啊。” 被五鼠你一言我一语感动的热泪盈眶,鲁秀云不由自主的跪在当下对众人大礼参拜:“展大人,众位义士,你们的大恩大德秀云没齿难忘,只求下辈子做牛做马来报答大家!事不宜迟,秀云这就去了。” 赶忙与众人搀起鲁秀云,展昭见窗外天色已渐亮,便不再挽留:“好吧,若被人问起,你就说我们几个因昨晚过于劳累,睡得正熟,所以你才有机会溜出去。总之不论成败与否,切记此行一定要小心谨慎,不可轻易涉险。” 默默记住展昭的话,鲁秀云咬紧牙关,面色一正,只匆忙理了理仪容,便拜别了众人只身离开客栈,前往城西的树林。 遥望着鲁秀云的背影逐渐融入晨雾中难以辨别,卢方颇有些担心的说:“你们说她一个小姑娘,独自前去是不是也太危险了,不如找个人暗中保护,免得再出什么意外。” “不必了。” 众人正在思索卢方的建议,却被一声突然响起的略有些尖利的嗓音打断,这才发现一直陷入沉思神游天外的蒋平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然恢复了清醒,正悠悠闲闲的靠在旁边的太师椅上,一副兄友弟恭,情深意切的表情。 “依我看,鲁秀云的安全暂时无虞,大伙儿要有这个闲工夫担心她的话倒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该怎么对付血蛾的那帮家伙吧,怎么说也是个杀手组织,不是什么能任凭哥儿几个随意宰割的蟊贼草寇,当心到时候歼敌不成,反倒小命不保哦~~” 20 不知道是不是习惯使然,每次看见蒋平的笑容,白玉堂总会产生一种仿佛有什么阴谋正在发生的错觉,不由直接走过去,劈手夺过被他握在手里转圈的茶杯,干脆的问:“四哥既然这么说,莫不是已经想到什么主意了?” “没想到。”连眼皮都没有撩一下,蒋平更加干脆的说。 不对劲。 被蒋平顶得微微一怔,白玉堂迅速与其他兄弟对了个眼神。要知道往常的这个时候,他四哥早就该开始摇晃着那没剩几根毛的破扇子,阴阳怪气的卖开关子了,怎么可能还像现在这样不吭不哈的装成个闷葫芦。 见此情景,似也有些觉察的展昭正欲上前询问,不想却被白玉堂伸手拦住,并俯在他耳边低声说:“别过去,他那儿现在正犯病呢,谁理他谁倒霉。” “但是——”话虽是这么说,但展昭仍然有些担心。 “放心吧,自然有人解决。”顺势趴在展昭肩膀上,白玉堂好整以暇的说。 果不其然,展昭随着他的眼神看过去,才发现卢方早已越众来至蒋平身前。 “老四,你是不是想到了什么,不妨直言相告,大家也好共作商议。” 见大哥发话,蒋平轻轻叹了口气,终于回复了正常的表情,语气也跟着平缓下来:“不是我想到了什么,而是没想到什么啊。” “此话怎讲?” “就是鲁姑娘刚刚的那番话,我总觉得里面好像有什么东西被忽略了,可偏就怎么都想不出来。” “诶,老四啊,要我看你就是心眼儿太多,自己给自己添堵。”不以为然的一扑棱脑袋,大嗓门的徐庆扯着个大嗓门说,“人家姑娘说得不挺清楚的吗,是因为爹娘给捉了,迫不得已才编瞎话骗咱们,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就是,她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求咱们搭救她弟弟也在情理之中啊。”见蒋平神色无异,白玉堂也不甘寂寞的跟着插嘴,“再说了,鲁姑娘也说曾见过虏劫她爹娘的那帮贼寇手腕上刺有类似蛾子的图案,跟咱们查到的那伙儿腕上刺着蝴蝶刺青的杀手组织全都相符,综合起来,这罪魁祸首定是‘血蛾’无疑了,至于他们为什么找上咱们兄弟,等抓住一问不就全清楚了,有什么好想的。” “对啊!”听到这蒋平突然双眼一亮,猛的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直冲到白玉堂跟前,一把抱住他哈哈大笑,“老五,真是没想到啊,你实在是,实在是太聪明了!” 被蒋平这突如其来的热情举动吓得脑后的汗毛直竖,白玉堂跟着干笑了两声,赶忙以尽量不惊动他老人家的动作挣出身子,小心翼翼的躲回展昭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看他四哥抽风。然而蒋平却似对周遭这些或惊疑或惋惜或慨叹或痛心的目光毫无所觉,只顾自笑个没完,终于惊得众人俱皆面色僵硬,后撤自保。 压力太大,终于疯了。大家不约而同的想。 然而几个时辰过后,当鲁秀云风尘仆仆的赶回客栈之时,方才那场骚乱却早已平息了下来,仿佛什么都不曾发生过一样,一切均烟消云散,安详平静得一如往常。 “展大人!”连口气都顾不上喘,鲁秀云神色匆匆的冲进房间便直奔展昭而来。 一把扶住差点儿撞到自己身上的女子,展昭不急不缓的说:“别着急,来,先坐下喝口水,慢慢再说。” 接过蒋平适时递上的茶杯放在一旁,鲁秀云只略略平复了一下呼吸,便接着说:“展大人,我已经与他们见过面了。” “那他们有没有告诉你因何要劫走鲁川?”展昭问。 “他们——”鲁秀云正待详细解说,一抬头却发现房内似乎少了几个人,不由有些惊惶,“展大人,徐三爷和白五爷怎么不在,难道秀云离开的时候又发生了什么变故不成?若真有什么意外,那秀云全家岂不——” “嗨,没事儿,只是刚才官府里来了人,说那个魏简之一大早就跑到衙门投案自首,非说是他杀了你,跟卢骏无关,弄得知府老爷也是一团乱,只好跑来请教咱们英明的展大人喽。”蒋平摆摆手打断她的胡思乱想,戏谑的说,“可惜展大人另有要事分身乏术,所以才让三哥跟老五前去处理一下,先把那个闹事的魏简之和卢骏关在一起,过了明天再说,也免得横生枝节。” 鲁秀云闻言神色一黯,不由叹道:“这全都怪秀云糊涂,是我连累他们了。” “算了算了,事已至此,鲁姑娘也不必过于自责,这可能也是他们二人的命数吧,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嘛。”说到这,蒋平若有似无的微笑着瞥向展昭,直至他不自然的转移开视线,才接着说道,“你还是先给我们说说贼人的事吧,他跟你说了什么?” 点点头振作起精神,鲁秀云略微理了理思路,这才开口:“据他与秀云所说,虏劫川儿是为了要你们拿秀云前去交换,以此诱众位出城,好一网打尽。” “就这么简单?”蒋平眉头一皱,疑惑的看向鲁秀云,“把我们一网打尽,他凭什么这么有把握?” “这——”鲁秀云语声不由一滞,半晌才颤抖着双手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纸包,低声说,“这是那个蒙面人方才给我的,要我找机会下到各位的饭菜之中,不然我全家的性命就都——” 鲁秀云说着说着又有些哽咽,一时难以成言,然而众人此时也无暇顾及,尽皆聚拢到一起,专心研究起这纸包中的药面来。 “是散功散。”片刻后,一向对药物颇有兴趣的韩章一拍巴掌,笃定的说,“这玩意儿旨在散功,下在酒饭里无色无味,极难察觉,即便吃下去也不会感到丝毫异状,只是运功之时无法凝聚内力,与平常人无异。” “散功散,二哥能确定吗?”蒋平追问道。 “废话。”斜觑了蒋平一眼,韩章拿起纸包作势要往他嘴里倒,“不信呐,拿去尝尝不就得了。” 蒋平见状连忙一矬身闪到卢方身后,恬着脸笑道:“信信信,我信还不成吗,二哥一向英名神武,威名远扬,不会错。哈哈,绝对不会错。” “好了,都别闹了。”无奈的拦住自家兄弟不分时宜的嬉闹,卢方拿过韩章手里的纸包重新包好递给展昭,“实在惭愧,让展大人见笑了。话说回来,咱们现在既已知道了‘血蛾’的计划,下面该如何行事,展大人尽管吩咐就是了,我等自当从命。” “不敢不敢,卢岛主言重了。”接过纸包放到一边,展昭忍住笑说,“依展某看,四哥对此事应该早已成竹在胸了,还是听四哥的吧。” “嗯~咳~展兄弟既如此高抬,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了。”谈嗽一声,蒋平溜溜达达的从卢方身后转了出来,一脸的高深莫测,“鲁姑娘,不知那个蒙面人有没有告诉你他们打算于何时引我等出城?” “啊——” 鲁秀云早已被先前的场面搅得忘了抽泣,才酝酿的一点点悲情气氛也给冲得干干净净,直到此时才终于清醒过来:“哦,我记得,好像是明日午时之前吧。” “很好,看来过不多久他们就会有书信送到了。”蒋平微微一笑,一直别在腰间的羽毛扇也终于装腔作势的摇晃开来,“鲁姑娘,明日早饭的时候就劳烦你将这包药下在我等的茶水里了。” 鲁秀云闻言吓得连忙站了起来,一时慌乱非常:“秀云万万不敢,我不是——是没有——他这——” “诶,鲁姑娘不必害怕,没事没事。”见鲁秀云确是被唬得不轻,蒋平手中的羽扇一摆,不由笑道,“我自然不会要你真的将散功散下在茶水中,呆会儿去厨房换包面粉也就是了,这只是作作样子,以免有人暗中监视,会瞧出破绽。等到明日果真交起手来,我们先故作中毒,将计就计,吸引贼寇的注意,展兄弟跟老五便趁他们松懈之时伺机而动,,救出鲁川,省得动手的时候掣肘。至于接下来的,就得看咱们哥儿几个的真材实料了,如何。” 众人听罢点点头,对蒋平的布局均无异议,鲁秀云更是感激涕零,一通的千恩万谢。 “好,那包药面我回头换成面粉再给鲁姑娘送去,具体细节等三哥他们回来再说,没其他问题的话那就这么定了。”将药包揣进怀里,蒋平打了个哈欠,起身道,“鲁姑娘来回奔波一定很累,咱们兄弟折腾了一宿也不轻省,都各自回去歇着吧,养足了精神明天也好抓贼救人啊,都散了吧,啊,散了吧。” 从昨天一直忙乱到现在,大家也确实有些困乏,见蒋平如此安排自是乐得从命,然而还没等他们回房歇下,便接到一陌生小童受托送来的书信,内文大略与鲁秀云说得一般无二,即要想鲁川平安无事,便要于翌日巳时带着鲁秀云前去城西树林交换云云。众人见此更是心中有底,也不再多做讨论,各个抓紧时间养精蓄锐,单等明日一役,分个高地上下,见个分晓输赢。 21 晨雾初散,天清气朗,然而行进至树林深处,那些四下弥漫的微薄烟气却还是搅扰了众人的视线,渲染出一派阴森湿冷之感,倒像是个杀人越货的好地方。 眼见距离约定地点越来越近,众人不由放慢了脚步,警戒的环视四周,一边各把随身兵器横于胸前以备不时之需,一边以展昭和白玉堂为首排了个半圆,将鲁秀云牢牢的护在身后,这才缓慢的向前推进,步步为营。 然而出乎意料的,当他们绕过最后一排树林来到信中提到的林中空地之时,才发现那帮“血蛾”的杀手竟然早已押着人质大大方方的等在当场了,各个皆摆出一副乾坤朗朗,光明磊落的样子,令人好不生厌。 见展昭等人谨慎小心的架势,一个首领模样的黑衣人不由扯开个讥谑的笑容,上前一步,抱拳拱手道:“哈哈哈哈,各位不必如此紧张,我等已在此恭候多时了。” “话不是这么说,能劳驾大名鼎鼎的‘血蛾’纡尊降贵,如此的绞尽脑汁,费心费力,亲自绑架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用以邀请我们,这般盛情,兄弟们又怎么能像对付一般的蟊贼那样敷衍应付呢,当然是要做足门面,这才对得起你们的辛苦不是。”用手一扯蠢蠢欲动的白玉堂,蒋平嘿嘿一笑,晃晃荡荡的从后面转了出来,“对了,敢问阁下怎么称呼,我们也不能总叫您‘血蛾’吧,这儿的虫子这么多,叫乱了多不合适啊。” 听蒋平这一通明讥暗讽,那个黑衣人虽脸色骤变,倒也好风度的没有当场发作,只是哼哼阴笑了一阵,便向旁边一撤,显出被另一个黑衣人押着的鲁川。 “尔等不必逞口舌之利,咱们闲话休提,谈谈正事吧。” “也好,我说蛾子一号,你——” “住口!”饶是黑衣人涵养再好也架不住蒋平这么一而再再而三的嘲讽挑拨,不由气得面色通红,咬牙切齿道,“好你个蒋病夫,不要以为我客气你就可以得寸进尺,信口雌黄,看我今天要是不把你碎尸万段我就跟你姓!!” “嗨~~早说嘛,谁让我不知道您姓什么呢,只好临时起个尊称代表一下了,千万别忘心里去啊。”用手轻轻恰了恰白玉堂的胳膊,蒋平不易觉察的稍稍向后退了半步,嘴里却依然不怕死的说,“阁下原来就是蒋姓杀手,我等久仰啊久仰。” “蒋平!!!” 几句话把个黑衣人气得肺都快炸开了,一时也顾不得拿鲁川这个人质要挟他们,当下右手向上一翻,便有一道寒光直冲蒋平而来,去势之快力道之狠,饶是蒋四爷轻便灵活怕也是避之不及,险象环生。 然而电光火石之间,早有默契的白玉堂左脚跨出半步,画影一横,正挡在蒋平身前,耳轮中只听得金属相碰发出“叮”的一声响,一个倒三角形的铜镖应声而落,竟震得五爷站立不稳蹬蹬蹬蹬后退了好几步,一时间面色惨白,脚步浮虚。 这一下变肘突生连蒋平都跟着脸色一变,赶忙随众人一起围至白玉堂身畔,低声问道:“老五,怎么回事?” “不知道,内力提不上来。”白玉堂以画影拄地,斜靠在展昭肩头,一脸的惊疑不定。 “是散功散。”蒋平一怔,稍加思忖不由脸色大变,“糟了,鲁秀云!” 随着蒋平的捶胸扼腕,众人这才恍然,然而到了此时此刻,一直躲在大家身后的鲁秀云却早已在不知何时站到了黑衣人的身侧,而本应该是人质的鲁川也同样上前几步,占据了黑衣人的另外一边,二人一扫之前的温婉单纯,尽是一副冷冰冰的模样,好似蜡人一般。 “哼哼哼,现在才发现是不是晚了点儿啊。”桀桀怪笑两声,那个黑衣人此时早已恢复了平静,只是眼中的寒光却更盛起来,直直的盯着蒋平,杀气逼人,“蒋平啊蒋平,任你凭般狡猾多疑,自命不凡,如今还不是照样栽在我手里。放心,看在你刚才那么客气的份上,我也会好好照顾你的,一定让你永世不忘,刻骨铭心。” 大略估了估眼前的局势,蒋平不由暗自叫苦,然而事已至此却已生死由人,一时竟是无话可说。 见蒋平低头不语,黑衣人更是气焰嚣张,不过所谓困兽犹斗,他倒也不敢过于掉以轻心,一边打了个手势将早埋伏在林内的其余几个人招出,一边呈扇形与之前后包抄,将白玉堂等人团团围住。 “病鬼,我劝你有什么遗言还是尽快留下吧,免得阎王爷那儿不等人,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展某有话问你。”正在黑衣人狂妄招摇的时候,一直密切注意着周遭情况而没有出声的展昭忽然间插了一句。 “你?”黑衣人微微一愣,仔细打量了展昭片刻,不由也为他的临危不惧所摄,多少收敛了一些,“原来是展大人,你问吧。” “好,展某想知道的就是,‘血蛾’为什么会单单盯上我与陷空岛的五位义士,甚至不惜耗时耗力,为我等精心准备了这么大的一个陷阱,不觉得有些小题大做吗。” “展大人过谦了,想对付堂堂的南侠与五鼠,不花些心思多下点功夫又怎么行呢。”黑衣人故作大度的拱手一礼,笑道,“再说各位也知道我们的来历,杀手嘛,自然是拿人钱财与人消灾,收钱动手而已,又怎么能泄露财神爷的身份呢。” “此言差矣。江湖——”话说到这,一直让白玉堂倚着的展昭似也有些力不从心,左脚向后撤了半步,重新支撑住两个人的重量,喘息了片刻方才接着说,“江湖上人尽皆知展某与五义素有嫌隙,向来猫鼠不能相容,况且展某入公门已久,常年执法办案,又怎么会与五义有共同的敌人呢。” “这个——”被展昭几句话逼问得哑口无言,黑衣人不由目露凶光,一扫方才的恭谨,阴声道,“废话少说,阎王要你三更死,谁敢留你至五更,怨只怨你展昭有眼无珠,保错了人,还有什么问题就下去找阎罗王问吧。” “杀!” 22 风很凉,缺乏光照的树荫下更是阴冷非常。 一阵狂风刮过,吹得空地上的众人衣襟飘动。然而与片刻前截然不同,森林深处安静的出奇,不但没有寻常的鸟叫虫鸣,甚至连再轻微不过的喘息声都被掩盖在风声之下,一时片刻死寂深沉,毫无半点生命的痕迹。 背后的汗迹早已被吹干了,现在粘腻的附着在皮肤上的,应该是从没有凝固的伤处流出的血液,湿滑冰冷,随着风势蜿蜒舒展,竟如同毒蛇在身上攀爬蔓延一般,激得人控制不住的阵阵打颤,牙齿“格格”直响。 终于,随着血液的迅速流失,神智也跟着逐渐模糊起来,双腿似乎再支撑不住全身的重量,只听得“哐当”一声宝剑脱手,人也缓缓的顺着树干下滑,萎顿于地。 不可能!怎么可能! 用力瞪大被鲜血迷蒙的双眼,睚眦迸裂的盯着蹲在自己面前的那个瘦小身影,眼中的恨意浓烈的几乎能在他身上烧出一个窟窿来。 一定就是这个人,这个不起眼的猥琐的病鬼,毁了他精心部署的一切! “蒋~~平~~”勉强提起一口真气,这两个字仿佛被嚼烂了一般在嗓子里打了好几个滚,才一字一顿的从黑衣头领的牙缝中挤了出来,却又被随之涌上的另一股血气堵住了接下去的话。 “哎,奇怪了,又不是我伤的你,你老死咬着我不放干什么。” 嘿嘿一笑,蒋平应声往前挪了几步,就跟怕他所承受的打击还不够致命似的,一脸无辜的看着他:“我说蒋姓杀手,可别说我不关照你,虽然你一不是我儿子,二不是我孙子,算起来顶多也就是个同姓各宗,不过毕竟还是同姓啊是不是,出门在外的,多多亲热也是很应该的嘛,何必把关系搞得这么僵呢。这样吧,我做主了,只要你能说清楚你们幕后的东家是谁,以及为什么找我们兄弟的麻烦,四爷爷保证你们此行有惊无险,平平安安,从今后井水不犯河水,各走各路,如何?” 被蒋平这几句得了便宜卖乖的话气得眼前发黑,黑衣头领只觉得嗓子里一阵阵腥甜上涌,再也控制不住地喷出一口血,颤颤巍巍的指着蒋平骂道:“呸!谁跟你同姓,你个病鬼,不必在这里巧言令色,想让我叛主投降,纯粹是做梦!有本事你就给我个痛快,不然早晚有一天,我定将你们这些走狗大卸八块,锉骨攘灰,方消我心头之恨!” 听着黑衣人刺耳的声音在旁边嚷叫个不停,原本一直借口打累了而死死赖在展昭身上不肯动的白玉堂不由剑眉一立气往上撞,“呛啷”一声,冷森森的剑尖便抵在了黑衣人的颈项之处。 “四哥,你跟这种败类浪费什么口舌,不如遂他心愿,直接让我给他个了断,管他是什么人派来的,若有胆子再来犯我兄弟,五爷照样令他们来得去不得!” “哎呀,危险。”眼见着锐利的剑锋在蒋平的大力推拉之下于黑衣人的锁骨乃至胸前划开了一个几寸来长的大口子,翻肉露骨,鲜血淋漓,蒋平顺势大惊小怪的惊呼起来,“你看看你看看,伤了不是。老五啊,不是哥哥说你,下手不要太狠嘛,大小也是条性命,万一他这点儿血不禁流,‘嘎嘣’一下翘了辫子,你让人家展兄弟回去也不好交待不是。唉,年轻就是年轻,太鲁莽。” 白玉堂闻言也不答话,只板着脸把剑势一收,不由心中好笑:要论起阴损狡诈,真是任谁也比不过这只缺了德的水耗子,你要不扒拉我呢,哪儿就能剌这么深一道口子了,这下可好,倒成我下手狠毒,过于鲁莽了。 正琢磨着,一直在他身后冷眼旁观看热闹的展昭适时的上前几步,将白玉堂刚塞给自己的画影剑鞘又递还给他,不疾不徐的开口道:“四哥多虑了,本案至此已算有所了结,展某只要保证鲁小姐一人无恙便可交差,更何况现有卢岛主协同韩二爷徐三爷联手保护鲁小姐,四哥自不必再多顾虑展某。至于其他这些杀手,既是刺客,那么争斗交手在所难免,伤亡自然也无可厚非,其实——不妨事的。” “噢~~~原来如此。”故作恍然的捋着颌下的几撇小山羊胡,蒋平眼珠一转,斜觑着那位依然遍体鳞伤的黑衣头领,“展兄弟所言甚是,争斗嘛,当然是难免伤亡,这么看来——” “慢着!”看着蒋平一脸不怀好意的表情,黑衣头领只觉得头皮发麻,一股恶寒从脊背窜上,赶忙急声喝止,喘了好几口气之后,这才咬着牙问道,“蒋平,想要知道买你们性命的对头姓字名谁倒也不难,但你得先告诉我,我们的计划如此缜密,你究竟是从何处看出破绽的,不然我决不甘心。” 蒋平见问不由奸笑出声,一副即便你不问我也会原原本本的告诉你然后气死你的快意模样,洋洋自得的说:“就凭你们那点漏洞百出的小花招,还好意思在你家四爷爷跟前说缜密,也太没自知之明了。不过看在你这么呕心沥血虚心求教的份上,我就好心一点惠赐你几句,如果这回能保住小命儿的话,下次再设圈套的时候切记要派出个会做戏的,省的一出来就让人家戳穿,笑掉大牙——” “你胡说!我完全是按照王——”一旁被卢方等人制住的鲁秀云虽然距离他们并不算近,但却对蒋平这几句话听得清清楚楚,不由恼羞成怒,张口欲辩,然而被黑衣头领恶狠狠的眼神一瞪,只得噤声。 “愿闻其详。”收回搭在鲁秀云身上的视线,黑衣头领的面色已然恢复成了原本的阴沉,一字一句的低声说。 “很简单,只不过是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方式,有些太过热闹了。”若有所思的瞥了眼鲁秀云,蒋平的目光在回到黑衣头领身上的时候不由带了些狡黠,“你很聪明,甚至不惜赔上手下的性命来让我们相信鲁秀云被追杀,说实在的,这招确实效果不错,那时候我几乎都相信了,只可惜这位鲁小姐太过于侠肝义胆,在才历经了一次追杀的情况下居然还有心有力的帮展兄弟鸣不平,也实在是让我不得不对她刮目相看,所以单凭这点,便已经足够让我怀疑这位楚楚可怜的受害人了是不是真这么楚楚可怜了。再加上入城以后,凑巧老五救了个少年凑巧是鲁小姐失散的弟弟又凑巧告诉了她我们的身份就是她状告的五鼠,哈哈,还真是凑巧的很啊。于是,这位冰雪聪明的女子竟然才发现我们原是她的仇人,随后便在被追杀的情况下丢下弟弟自己一个人跑了出去,噢,当然了,她最终幸运的没有受到什么伤害,并且知书达理的接受了我们的解释,你说,对此我应该怎么想呢?” “咳咳,你说的固然有道理,但季咳咳……进展我也料到不会那么简单,因此早有准备,你又是如何咳咳咳……”微弱的语滞掩在一阵阵呛咳之中,黑衣头领疲惫的靠在树干上,愤恨的环顾着横陈在四周的那些苟延残喘的手下。 “不错,你的计中之计果然高明,在被揭穿之前先自己坦白,一番哭诉在情在理,唱作俱佳,连我都差一点着了道,不过可惜啊——”并没有忽略他话语中这些微小的变化,蒋平眉梢一挑,未动声色,只是上前拍了拍黑衣头领的肩膀,体贴的回应他的疑问:“我们家老五,也不是只会说废话的。” 无形之中打了个寒战,黑衣头领下意识的看向倒在自己身前不远处的那具唯一的尸体,瞳孔不由自主的紧缩了一下,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个鬼魅一般的身影,在他的喊杀之声尚未落地之时,凭空出现,而那穿透过鲁川后深深刺入自己身上的利刃,也如同他的语气一般,冰寒沁骨,于一瞬之间,带着无与伦比的煞气,击溃了他们所有人的意志。 ——我说过,若你是以谎言相欺的话,我白玉堂,是绝对不会与你善罢甘休的。—— 是谁说白玉堂不足为俱的! 咬紧牙关咽下满口腥檀的唾液,黑衣头领死盯着不远处那个一脸慵懒之色的白玉堂,无聊的靠着展昭的肩膀打哈欠,竟完全无法将这个人与方才那个仿若裹着一层魔域戾气的勾魂使者重叠在一起,然而,明明就是同一个人。 怪只怪他自己领命之时,忘记了先生特意叮嘱的最后那句:五鼠中除去蒋平生性多疑狡诈不好应付之外,唯锦毛鼠白玉堂的性情最难捉摸,与之对阵之时定要慎之又慎,稳而又稳,万万不可或忘啊! “老五曾经说,‘鲁姑娘见到虏劫她爹娘的那帮贼寇手腕上刺有类似蛾子的图案,跟我们查到的那伙儿腕上刺着蝴蝶刺青的杀手组织一样。’不骗你,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啊。”确定自己已留出了足够的时间给黑衣头领悔不当初,蒋平这才嘿嘿一笑,继续侃侃而谈。 “什么意思?”琢磨了半晌,依然不得要领的黑衣头领恨恨问道。 “意思是,一个常年居住在江宁府的大家闺秀,又是如何一眼便认出贼寇手腕上的刺青是蛾而不是蝶的。再说了,一个如此孝顺的女子,忍辱负重不过是为了救全家性命,弟弟的安危尚且时刻挂在口边,又怎么会偏偏不记得关心生身父母的生死呢,这——岂不有趣的紧。” “原来如此,可叹先生机关算尽,却还是百密一疏,功亏一篑。”呆怔了半晌,黑衣头领先是颓然叹了口气,不过须臾间眼神便又阴毒起来,抬眼看了看天色时辰,不由爆发出一阵狂笑,“哈哈哈哈,蒋矬子,你们不要太过得意了!难道你以为我们如此大费周章,为的就是对付你们这几个走狗不成!哈哈哈,你也太天真了!” ========================================================================= 随着“哗啦”一声脆响,坐在书案前陷入沉思的包大人猛地惊醒过来,不由循声望去,原来是刚从外面进来的公孙策不小心碰掉了一副杯盏。 见公孙策弯下腰打算收拾杯碟的碎片,包大人连忙出言制止:“不必管它,一会儿叫下人前来清理也就是了。” 公孙策拱手道:“学生失礼,打扰大人了。” “不妨事。”包大人站起身,从书案内走了出来,“刚好本府也正要派人去请公孙先生。” 公孙策走到近前,见大人满面沉重之色,似是想到了什么烦愁之事,不由劝道:“如是为了展护卫,学生认为大人大可不必如此挂心。白少侠昨日送信时不是说过,案情虽仍未大白,但他们也已经基本理清了脉络,依学生看,以展护卫的本领,定然不会有什么差池。” “公孙先生猜错了。”包大人叹了口气,坐在旁边的太师椅上,并示意公孙策坐在对面,“展护卫做事一向沉稳谨慎,况且此次又有五义的英雄们从旁相助,本府自然放心得很。” “哦?那么大人是为何事烦恼?” “这——本府也说不清,只是——”包大人沉吟了半晌,才接着说,“本府只是觉得此次请旨赈灾,似乎进行的太顺利了。” “大人何出此言啊?”公孙策闻言不由一愣,连忙问道。 “以往本府请旨,事无大小,庞太师与襄阳王爷多多少少都会从旁阻挠,尤其太师离朝之后,襄阳王对本府的敌意就更是明显,每每于朝堂之上针锋相对。然而此次王爷不但没有如往常一般搅扰,反而与本府一同请旨,甚至还大力保荐本府为奉旨钦差,一路巡查各州城府县,代天巡授,对此反常之举,本府难免会心有不安啊。” “大人所虑甚是。”公孙策点点头,思忖了片刻方道,“襄阳王爷行事诡异,心机深沉,又一向视大人为眼中钉肉中刺,如今作出如此反常之举,我等确是不可不防啊。” “哈哈哈,包大人不愧是包大人,果然虑事周密!不过与其费心思去猜别人的心事,倒不如先担心担心自己吧。” 正在此时,一阵尖利的笑声蓦然于书房门外响了起来,随着房门“啪”的一声向两旁震开,一条红色的人影悠悠闲闲,不紧不慢的踱了进来。 23 “哦,听阁下的口气,看来你们从一开始,打的就是包大人的主意啊。” 揣起手,蒋平凉凉的看着这位黑衣头领狂笑得好似要把自己呛死似的,于是好心的打断他的笑声,不咸不淡的说:“这么说近来这些官员被刺的案件,也都是出自你们的手笔喽。” 一石激起千层浪的效果并没有出现,黑衣头领慢慢抬起头,眼神从蒋平等人身上逐个看过去,终于没有看到想象中的惊慌失措,一丝惶恐不由从心底滋生,慢慢沉淀成绝望,却还是抱有半分侥幸:“是又如何?” “也没什么,不过求证一下罢了。” “毕竟我们接了干娘的飞鸽传书赶过来,就是为了前任江宁知府的死因蹊跷,如此一来,也算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了。”蒋平“啪”的打了个响指,笑道,“对了,顺便告诉你,包大人抵达江宁的行程是明日酉时,不是今日,以展兄弟的处事谨慎,你若是以为区区一个鲁秀云便能轻易骗得他泄露包大人行踪的话,那可就真是太小看他了。再说为了以防万一,老五昨日也不辞辛劳的特意捎了封书信到驿站,请包大人严加戒备,谨防行刺,因此……呵呵呵……说起来还真是不好意思,不过这回……恐怕又要令阁下失望了。” “不可能!” 正当蒋平摇头晃脑,沉浸在胜利的喜悦中时,一声惨嚎却蓦然于身后响起,震得他耳鸣心跳,还未及反应,便已被一股大力拽得原地转了三圈,随即又好像摇筛子似的前后晃荡个不停。 “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说是大哥捎的口信吗,怎么变成干娘飞鸽传书了!该死的水耗子你居然诓我!我问你,干娘她人呢?在哪儿快说!”原本惬意的挂靠在展昭身上的白老鼠耳尖的从蒋平的话中捕捉到一个对他来说极其敏感的字眼儿,电光火石间猛然窜起,仿佛被踩到尾巴似的扑向蒋平,一把揪住他的衣襟前后摇晃。 “冷静,冷静一下!”眼见蒋平在白玉堂肆无忌惮的暴力虐待下脚尖离地,直翻白眼,一旁的展昭赶忙上前安抚,温言劝道,“白兄,你等一向手足情深,切莫因此等小事伤了彼此之间的和气啊,再说白兄勒得这么紧,四哥说不出话的。” “什么手足情深!明明是肆无忌惮的设计陷害才对吧!!”恨恨的瞪着蒋平被勒得有些泛红的脸色,白玉堂即便百般不甘,却还是依展昭所言放松了手中的力道,让他喘息。 手刨脚蹬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颈项上的力量稍有放松,蒋平感激的瞥了展昭一眼,好半晌才把气息喘匀,随即摆出一副无比痛心的表情,叹道:“我说老五啊,这件事几个哥哥们也是经过慎重考虑的,会这么做完全是为了兄弟你着想啊,怎么是存心设计陷害呢,你说这话多伤哥哥们的心啊。” “我呸,少扯在别人头上,像这种损招也只有你这个缺德带冒烟的家伙才想的出来,不是你还能有谁!”看着蒋平一脸兄友弟恭的表情,白玉堂不由更是恨得牙根儿痒痒,“别废话,说吧,到底怎么回事,干娘现在在哪?” “嘿嘿,这话说的,四哥又不会害你。”蒋平捋捋胡子干笑两声,算是默认了白玉堂对他的“赞誉”。 “至少干娘确实是真的不在江宁,这我可没骗你啊。咱们哥儿几个是打算到江宁后从官府这方面入手,干娘性子急,早循着血蛾这条线往下查了。对了,像你二哥上次带回来的关于血蛾这个组织的线索,就是干娘查到的,不然就凭你二哥那点子本事,别说几天了,恐怕几个月也查不出什么所以然来。” 听蒋平状似真诚的一番解释,白玉堂半信半疑的看看他,再扭过头看看身后几位哥哥——包括黑着脸的韩章——在压着鲁秀云的间隙也不忘一致点头认可,这才长出了口气,放松了紧绷的神经:“那信上到底还说没说别的?干娘有没有说她什么时候回来?” “你呀,也只有在提到干娘的时候才无愧于锦毛‘鼠’之称啊。”蒋平无奈的摇摇头,趁着白玉堂还没反应过来的功夫径自转向展昭,“展兄弟,现在案情基本上都已经明朗了,至于幕后主使者你看咱是等包大人到来以后再升堂审问呢,还是现在就开始,毕竟这都是些亡命之徒,夜长梦多啊。” “四哥言之有理,展某也——” 说时迟那时快,正在众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谈话上时,靠卧在旁边不远处一直萎顿无力做半死不活状的黑衣头领竟突然间腾身跃起,同时一阵暗器破空之声随之而来,密雨般罩向展昭等人。 黑衣人此举变肘突然,实是出乎意料,以致所有人惊诧之后身形变化皆是一滞。 然而众人中只有展昭蒋平距离黑衣人最近,眼看闪避不及,展昭也顾不得多加思索,双手向前发力,脚下一勾,将蒋平整个人横着推了出去,自己也就势前扑,尽力避开大部分暗器的分散范围,不想忽觉脖子后领一紧,一股大力扯着他半侧了个身,瞬时被紧紧包在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白玉堂!” 几乎是凭着本能做出判断,展昭听得耳畔一声熟悉的闷哼噶然而止,紧抱着自己的身子微微一颤,随即放松了环抱的力量,颓然倒在一边,只觉得心脏仿佛被什么利刃穿透了似的,一时间痛觉剧烈,头脑一片空白,竟是下意识的抓紧白玉堂摸索着检查他的伤处。 “糟糕,有毒!没救…死…没办…死了……” 模糊中,展昭似乎听到其他人的声音在自己周围附近交替响起,断断续续的说着什么,随后又逐渐集中到自己旁侧,轻轻拍打着自己的肩膀。 他们在说什么,什么死了,玉堂明明没事啊,不是正好好的躺在自己面前吗。 好像做梦一样,展昭颤抖着双手,再次将怀里的人从头到脚仔仔细细的摸索了一遍。不错,没有伤,没有血,依然是安安稳稳,无声无息的躺靠在自己身上,如同往常一样。 哦,是在说笑是吧。 于是展昭抬起头,认认真真的环视那些面冲着自己的脸,试图从上面寻出戏谑的痕迹。 但是没有。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笑,没有人避开他的眼神,所有人的表情都是真诚的、严肃的,他们只是那么同情的看着他,实实在在的撕碎了仅剩的那一点点企望。 “死了?” 阖上双眼,平静的问话似乎不是出自展昭自己的口中,不掺杂丝毫感情色彩的语气冷冽得一如他全身的血液,凝结成冰。然而泪水却终于控制不住,顺着脸颊滑落而下,轻轻敲碎在白玉堂身上,浑身的力气也仿佛随之逐渐枯竭了似的,只是掐着白玉堂的双手愈加用力,直到指尖发青泛白。 “嗯。死了。” =============================================================== “想死?门儿都没有啊!不是老婆子说大话,什么叫死人口里无招对,我告诉你,只要是我想要知道的,任凭他打下了十八层地狱,也得老老实实的给老人家我活过来!” 爽朗的谈笑声回荡在包大人驿站的书房之内,一身艳红色劲装的江宁婆婆显然情绪饱满高涨,语不停闲,只匆匆端起公孙策送上的茶水润了润嗓子,便继续她的滔滔不绝。 “所以喽,当探到那帮杀手打算分头行事,行刺包大人的时候,老婆子自然是特别留心,生怕一不留神出什么纰漏。话说回来,虽然这次他们因为消息有误扑了个空,但放着不管始终是个祸害,所以老婆子思前想后,干脆趁此机会一网打尽,也省得今后费心。” 听到这,公孙策心中一喜,也顾不上讲究礼数,赶忙插话道:“婆婆可留了活口?” “那是当然,犯在老婆子手里的,想死可没那么容易。”微微一笑,江宁婆婆自得的说,“一共八个,全是活的。” “太好了,真乃大功一件。”公孙策闻言不由笑逐颜开,当即转向包大人,拱手道,“大人,此次行刺计划周密,用心歹毒,再加上近日襄阳王爷在朝堂之上的反常举动,依学生看来,这批刺客定是从襄阳王府里派出来的,若审问得当,便可以作为凭证上奏朝廷,弹劾襄阳王爷啊。” 然而相对于公孙策形于外的欢喜,包大人则明显没有那么乐观,思忖了半晌才沉声道:“公孙先生固然言之有理,不过以襄阳王爷的城府来看,像这些行刺的刺客所能知晓的恐怕有限,想来也很难呈堂啊。” “这……大人所虑甚是,学生草率了。”公孙策一愣,也觉得自己有些思虑不周,不由赦然,“希望展护卫那边能有所斩获吧。” “是啊。不过不论结果如何,对于江宁婆婆不遗余力的倾心相助,本府还是铭感五内的,在此就先行谢过了。” “哎呀,包大人太客气了,我一个糟老婆子说出大天来能帮得了您多大点儿忙啊,这不是寒掺我吗。”见包大人上前几步郑重其事的深施一礼,江宁婆婆不由有些受宠若惊,连忙跳起来一个劲儿的摆手,“更何况我也实在没出那么大力,只是趁那帮笨蛋扑了个空精神松懈的当口,把特意给我那个小白儿子准备的软筋散先用在他们身上了而已。不费吹灰之力,哪里谈得到什么功劳啊。” 听着江宁婆婆多少有些诡异的解释,公孙策抬头看看包大人脸上虽不明显但也隐约浮现出的相同迷惑,不由略显迟疑的开口:“婆婆,那个……学生想请问一下……您为白少侠留的那个……呃……软筋散,不知是——” “哦~~你问那个啊。”挑起一个比之蒋平有过之而无不及的奸猾笑意,江宁婆婆闲闲的说,“所谓儿行千里母担忧,母行千里儿不愁,谁让我这个干儿子不听话呢,一年到头的见不着人影儿,这回好不容易逮到他的小尾巴,自然要想个主意留着多陪我老人家几天,也好让我这个做干娘的好好疼爱疼爱他才是啊对不对,噢呵呵呵呵~~” 眼看笑得越来越夸张的江宁婆婆神色兴奋,明显不知神游何处,公孙策不由暗自与包大人对视一眼,各各替白玉堂捏了一把冷汗。要是照这种情况发展下去的话,那个一向张狂的白玉堂,恐怕倒是干脆不要出现还比较幸福吧。 24 虽说夏日方才过去一半,然而值此旭日初升之际,拂面而过的轻风吹动衣襟,卷着从身畔池塘里带起的水汽,还是令人略感微寒。 时辰尚早,展昭身着一袭蓝色长衫,静静的站立在驿站后院的池塘边,表情淡漠的望向水面,周身一派沉静安然,远远看去,竟似染了层浓重的孤寒之气,令人为之却步。 然而一向缺乏鉴赏能力的蒋平却是不在此列的。 “展兄弟,怎么这么早就起来啦?” 在展昭的房间扑了个空,绕了半个院子才见他一个人在池塘边负手而立,蒋平原抱了调笑之心打算近前去吓他一吓,然而挨近了看到他脸上的表情,不觉有些讪讪,出口的话也随之轻了许多。 没想到这个时候会有人出现,展昭略感惊讶,连忙回身抱拳,习惯性的抿起笑容:“是,没想到四哥也起的这么早,可是散步吗。” “这大忙忙的散什么步啊,我是特地来找你的,谁想到你一大清早的不在房中睡觉,偏偏跑这来吹风。”三两步跳到展昭身侧,蒋平拢起袖子嘟囔着抱怨。 “你啊,亏得老五还见天‘猫儿猫儿’的唤,怎地如今倒改了个‘老鼠’的性子?我——”正在口若悬河的蒋平猛然一窒,忽而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连忙打住话头,小心的看向展昭的脸色。 仿佛被蒋平的话刺到了似的,展昭的脸色倏的一红,转瞬变为苍白,张了张嘴却终于没有说什么,只是调转了头看向地面,直至眼底波澜不惊,才重又转向蒋平,安稳如初。 “四哥说笑了,展某只是起的早,无事可做,才四下走走罢了。” 将展昭的神情变化尽数看在眼里,蒋平叹了口气,不觉有些同情眼前这个内敛的君子,为人处世实是太过勉强自己,难免落得心伤。 “我说展兄弟,老五受伤是个意外,谁料到那个杀手在那种情况下居然还敢发暗器灭口,再说他中的毒又不算严重,现在也能跑能跳的,你大可不必过于自责。” “那是因为杀手志在灭口,毒性强烈的镖都悉数打向了鲁秀云,再加上白兄事先服的散功散的解药冲弱了毒性,如若不然……” “展昭,你不要总把事情怪在自己头上,即便是圣人,也无法保证事事顺遂如意啊。更何况救你是老五自愿的,也没人逼他,你这么想不是辜负了他的一番心意。” 被蒋平的话堵得心疼,展昭闭了闭眼,不再反驳,轻描淡写的将话题一带而过:“四哥言重,展某受教了。不知四哥找展某可是有事?” 见展昭不欲深谈,蒋平也不勉强,随即笑道:“当然有事。如今我兄弟的案子虽蒙包大人公断已经撤了,但卢义老哥哥与夫人上香回来后得知此事多少还是受了些惊吓,再加上卢骏跟他那个‘朋友’的事也搅和在一起,两位老人家心中烦闷,打算回陷空岛探探亲。” “朋友?”展昭心中一动,“二老莫非知道了?” “是啊。”蒋平点点头,“不过还好,经过卢骏娶亲这件祸事,二老也看开了,对他们并没有太过苛责,就算是默认了吧。说起来他们也是因祸得福,因此格外珍惜,这次也决定抛开俗事,一同陪老人回陷空岛,沿路游玩散心。不过展兄弟你知道,五义现在正值多事之秋,实不敢放他们孤身上路,再加上干娘追查的江宁前知府遇害一事现已告一段落,她老人家受卢老哥哥相邀,便干脆与我等结个伴,一路同行。我现在来,就是来跟你辞行的。” “你们要走?”展昭一愣,忙问,“但白兄身体未愈,如此上路过于急切了吧。” “我知道他不宜上路,那就留下好了,反正他自己也说要陪你们一路赈灾,如此不是正合他意。”蒋平摆摆手,无所谓的说,“有襄阳王此事在先,虽然行刺一事暂时得到解决,只可惜没留下证据告不了他,想那襄阳王必不会就此善罢甘休,你们这一路恐难免危机重重,开封府也需要帮手,没准儿他一个高兴就此入了开封府,不是皆大欢喜了。” 展昭闻听此言不由心下大急,连忙一把扯住蒋平的衣袖:“四哥此言差矣,既知此番上路危机重重,而白兄伤势未愈,又惯于逞强,若与我等同路,岂不危险得很,你们既然要走,倒不如一同回陷空岛的好。” 并未挣脱展昭的拉扯,蒋平收起脸上的嬉笑,直直看向展昭,直看得他不安的移开目光,方才说话:“展兄弟,你这又是何苦呢。” “不知四哥此言何意。”展昭心中一动,面上却未露分毫。 “你也不必揣着明白装糊涂,咱哥儿俩今儿就打开天窗说亮话,用不着遮来掩去的。”见展昭依然顾左右而言他,蒋平干脆把话挑明,“我说展昭啊,你不要当我翻江鼠蒋平是吃干饭的,你的心思打从那次帮我们对付柳青锋的时候,我就已经看出来了。” “四哥——”没料到蒋平会说出这种话,展昭一时脸色大变,竟不知该如何回应。 “你不必隐瞒,四哥也是过来人,想是不会料错。不过你大可放心,既然你不想让人知道,我自然不会多事。”扬手止住展昭欲出口的辩解,蒋平接着说,“我明白,感情毕竟是两个人的事,若老五无心,确是无谓徒增烦恼。但你也该知道,老五对你,向来不同旁人,毕竟算不得无心。特别近日来更是心之所系,情之一字尤为明显,你又何苦定要将他推开呢。” “四哥——”怔忡了半晌,展昭终于长叹一口气,撩起袍服坐在池塘边,“不知四哥是怎么看出来的。” “哈哈,那可太简单了。那时候老五被诬陷杀了钦差大人,圣上都下旨通缉,偏你展护卫处处维护,力证我兄弟清白,甚至在我等不明真相,一心以你为敌的情况下依然全力斡旋,光凭江湖交情,怕也不必做到如此地步吧。再加上敏姑娘的事,对心爱女人的用心竟然还比不上对宿敌的担心,我说展兄弟,其实是你的表现明显罢了。” 上前一步,同样撩袍坐在展昭旁边,蒋平笑道,“当然了,我们老五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的态度,就差直接跟你提亲了。我看啊,这回只要把他哄进开封府,以后你就是想拿个棒子赶他,怕是也赶不走了。他——” “四哥错了,白兄是绝不会留在开封府的!”眉头一皱,展昭打断蒋平的话,正色道。 蒋平一愣,不明所以的看向展昭。 “展某的意思是——”自己也觉得有些反应过大,展昭连忙解释,“以白兄的性子,恐怕不大适合为官吧。” “不适合?不觉得啊。”蒋平眼珠一转,笑嘻嘻的说,“依我看可再适合不过了。老五这人一向洒脱惯了,虽说义字当头但历来狂傲鲁莽,若留他在开封府帮忙,正可借此机会磨磨他的脾气,对他来说倒也不失为是件好事。一来圆了你二人的情,而来全了于国于民的义,可谓一举数得两全其美啊。” “这——”被蒋平一番凛然正气的言辞封了退路,展昭一时语塞,竟不知该说什么才好。 蒋平见状心中暗笑,面上却换了一派愠怒之色:“怎么,我说了这许多,展护卫仍如此言语推脱,敢是怕我五弟坏了你开封府的名声不成!” “展某不敢!”见蒋平撤去了往常的嬉笑,突然间面沉似水,饶是展昭遇事沉稳,也不免有些心急。“我只是不愿见到白兄一世英雄,如今却与展某一样,被这数尺官服,束了手脚。” 努力维持着面色不变,蒋平一手抓住展昭,拉了他来至院口处的凉亭内坐下,继续以言相激:“那照展护卫之言,是担心我们老五出身草莽,应付不来这官场乾坤,反连累你们开封府喽。” “四哥此言差矣,展某与白兄虽不如你兄弟莫逆,但相交至今,也算得上是惺惺相惜,最起码对他的性子,还是了解三分的。事实上,展某从不曾认为白兄粗心鲁莽。” 被蒋平几句话刺得心焦,展昭不由也跟着有些激动。 “哦,既如此,你不妨说来听听,看我如何冤了你。”蒋平闻言眼前一亮,连忙放缓了口气诱道。 “毕竟,锦毛鼠白玉堂仗剑江湖这么些年,杀贪官、诛恶霸、惩恶扬善,所到之处奸贼恶党无不闻风丧胆,惶惶然不可终日,再加上白兄的行事风格凌厉狠辣尽人皆知,为此更是树敌无数,多少人提起锦毛鼠三个字都恨不得饮其血,啖其肉,置之死地而后快,个中凶险可想而知。而凭着白兄喜欢独来独往的性子,这些年连与陷空岛四鼠聚在一起的时候都不多,何况其他知交好友,如此看来,若白兄果真遇事草率粗心鲁莽的话,恐怕也早已一命归阴了。白兄他——他只是太过磊落了。”不知不觉的有些黯然,随着心思变化,展昭的眼神越过蒋平望向其身后某一点,原本激烈的语气也逐渐平缓了下来。 “对于被他认作朋友兄弟的,不怀疑;对于来自弱小受屈的人的求助,不怀疑;对于凄凉的感人的悲痛的故事,不怀疑。不是想不到,只是不去想,他只是,不愿意仅凭着“可能”二字,伤了心,伤了情,伤了人。故此他不怕相信,亦不怕轻信,因为他是白玉堂,他敢! “他不畏天子,不惧国法,不服权势,不屈威吓,随心所欲快意人生,天底下没有他白玉堂不敢帮的人,亦没有他白玉堂不敢做的事。四哥,你扪心自问,白玉堂入了朝堂,会变成什么样子! “沉稳练达,谦和有礼,还是谨小慎微?那是展昭,不是他白玉堂!白玉堂不该是这样子的!” “你呀——就是想得太多了。”虽说是有意诱导,但蒋平也没想到会引出如此一番的真情实意,倒有些怜惜起来,“推己于人是好事,但若处处为他人着想就不免落于歧路了。展昭,老五究竟愿不愿进开封府,或是进了开封府如何自处,单凭臆测如何谈得公平,要我说,你不如亲自问问他好了。” “亲自……问……”思维有些跟不上蒋平的速度,展昭愣愣的看着他慢悠悠的起身,慢悠悠的从院门外把一脸铁青的白玉堂推了进来。 “我说老五,哥哥我为了你可是厚着脸皮把该说不该说的都说了,剩下的我也管不了,还是你们两个自己解决吧。” 用力把白玉堂推进凉亭,蒋平笑眯眯的看着展昭,抱拳拱手:“不管怎么说,我这个兄弟伤势未愈不适合跟我们一起离开,目前就托付给你了,至于日后他是进开封府还是回陷空岛你们先商量着,有了结果再说,反正我们兄弟绝对是尊重他自己的意愿的。我这就代表几个哥哥和干娘跟你告辞了,咱们后会有期。” 蒋平语毕也不等回话,扭头就往出走,而展昭此时的心绪正在混乱,根本顾不上他,白玉堂更是一副黑脸,不转眼珠儿的死瞪着展昭,由得他这么痛痛快快的把整件事情搅了个七零八落之后,施施然走了个干脆。 于是诡异的沉默在二人之间持续了很长时间,长到展昭都开始怀疑白玉堂是不是属金鱼的,过了这么些功夫居然连一次眼睛都没眨,就那么狠狠的盯着他看,看得他比面对包大人的时候还要紧张心虚。 25 终于撑不住这满园的寂静,展昭强自镇定的清了清喉咙,摘出一个不怎么敏感的话头:“白兄,在院外站了许久也该累了,请坐吧。” 至于白玉堂,自从躲在院外听到展昭连问都没问过他就一个人想当然的替他做出了决定,原本的一腔欢喜便瞬时变了满肚子的闷气,而今见他居然一副什么事都没发生过的样子,风轻云淡的请他坐,更是气得三尸神暴跳,五雷豪气冲,一巴掌拍在凉亭内的石桌上,整个人很有气势的笼罩在展昭头上。 “你又不是五爷,怎么知道五爷累不累,我就乐意站着!” 被他这种带了些小孩儿心性的撒赖惹得无奈,展昭实在想不明白自己这句话又哪里招着他了,只得哭笑不得的点头:“好,那就站着好了。” “你——”白玉堂气绝,低下头使劲儿瞪他,“你算五爷的什么人,我干嘛听你的!” “白兄想多了,展某不过是以朋友之礼相待而已。”有些不自在的看着白玉堂逼近的脸,展昭低下头,客客气气的说。 “朋友?”自己也知道是有些胡搅蛮缠了,但白玉堂一心逼出展昭的真实情绪,便也顾不得手段,整个人向下压得更低,直至二人的额头近乎挨蹭到一处,才沉声道,“五爷怎么不记得有你这么个属猫的朋友!” 虽然没有抬头,但展昭毕竟是习武之人,对周遭的气息流动敏感得很,然而当他感觉到白玉堂温热的气息越来越明显的接近之时,却一时僵在原地,头脑混乱得不知该如何应对,于是在毫无防备的情况下被白玉堂接下来的话砸了个结结实实。 顾不得白玉堂极具威胁性的姿势,展昭倏的变了脸色,抬起头直直的看进他的眼神之中,言语间也不觉带了一丝怆然:“白五侠所言极是。看来是展某高攀逾越了,还望白五侠海涵。” 狡黠一笑,白玉堂就着展昭几乎是自己送上来的姿势,微微偏了下头,便覆上了那片薄唇,先是轻轻舔弄他的唇形,以舌尖描摹着半开的唇瓣,随即猛地席卷而上,挑开他原本就不那么牢固的齿关长驱直入,毫不客气的允舔啃咬,仿佛将积攒的所有怒气怨气都灌注了进去。然而这惩罚式的粗暴中依旧带着些许温柔,直至两人交缠的都气息都开始混乱,白玉堂才松开展昭被咬得有些红肿的双唇,贴着他的面颊滑至耳畔,有意往里面吐气。 接二连三的打击早已使展昭完全呆掉了,以至于当白玉堂吻他的时候,他的脑子里根本理解不到究竟发生了什么事,于是就这么愣愣的由着白玉堂的吻,甚至由着自己的身体在缺乏理智命令的情况下随着本能回应,直到白玉堂蹭到身侧朝他耳朵里吹气,才激灵一下恢复了理智,全身的血气瞬时间涌到了头部。 “我说猫儿,五爷可是从来都没把你当成朋友啊。”满意的看着展昭百年难得一见的慌乱,白玉堂干脆从正面环抱住他,高高兴兴的将他整个人埋进自己怀里。 终于消化了白玉堂话中隐含的寓意,展昭已经羞得全身上下都快被烧着了,手脚也完全不知道该往哪儿摆,所幸现在是被压制在白玉堂怀里,便干脆自暴自弃的一动不动,努力平稳着自己的情绪。 “猫儿啊,我知道你刚才跟四哥那么说是因为担心我,担心我被官场上的乌烟瘴气磨了性子,委曲求全,但我还是很生气,你明明喜欢我,可这么长时间里居然就能硬了心肠什么都不说,甚至连问也不问问五爷就替我做了决定,你怎么知道我不喜欢你!你怎么知道我不愿意为了你入职开封府!你怎么知道五爷进了开封就一定会被官场圈住手脚!” 白玉堂说到这,忽然感觉到窝在自己怀里的展昭有那么一瞬间的僵硬,脑子里突然间灵光一闪,不由提高了声调。 “除非你根本就知道!你知道我喜欢你,会为了你接受开封府的职务,所以干脆早早的替我绝了这个可能性!是不是!” 见展昭依旧不声不响的保持静止,白玉堂立即意识到自己猜对了,气得干脆弯了弯腰,在展昭耳边大声喊:“你做梦!五爷向来天不怕地不怕,喜欢上了也绝对不怕承认,我今儿还就告诉你,你这只猫五爷我要定了,你这开封府五爷也进定了,怎么着吧,五爷就让你见识见识,看这区区几尺官服能不能困得住我白玉堂的天下!” 一通吼完,白玉堂喘了口气,先前郁闷的心情终于随着这通酣畅淋漓的发泄一扫而空,痛快了许多,再加上这只猫到现在为止依然维持的不常见的乖巧——虽然他也知道展昭根本是不敢动——白玉堂更是得寸进尺,就着这个姿势歇了一会儿,径自将展昭长时间静止的肢体语言自动自发的理解为默认,不由起了逗弄之心。 “怎么,干嘛不说话,你平时不是挺能说的吗,难不成舌头让猫叼去了?” 有一搭无一搭的撩拨着展昭耳际的乱发,白玉堂一时兴起,突然俯在展昭耳际啃咬着他的耳朵,轻声笑道,“噢~~我忘了,不是让猫叼去了,而是给老鼠叼走了~~” “白——玉——堂——” 毫无预警的,展昭猛地站直身子,一把将白玉堂推了个跟头,脸上惭色未尽愠色又起,变得青一阵红一阵白一阵的,咬了咬牙还是没说出什么来,干脆一甩衣袖,转身快步离去。不过细心人还是可以从这一路上比平时凌乱得多的步伐当中,感觉出他心情的混杂不稳,而白玉堂在某些关键时候,绝对可以算是一个非常,非常,细心的人。 意犹未尽的舔舔嘴唇,白玉堂笑得好似一只偷了腥的猫儿一般,毕竟对四品带刀侍卫做出这种孟浪之举后还能欢蹦乱跳的如他一般,必然是说明了一些问题的,更何况来自展护卫恼羞成怒的一推,那力气其实也不过尔尔,反而以另一种方式鼓舞了他的士气。 “驿站总共就这么大一点儿,看你这只猫儿还能飞到天上去不成。”白玉堂一边站起来拍打去身上的尘土,一边笑眯眯的自言自语,随即偱了展昭离开的方向大步跟上,一派的怡然自得。 随着二人先后离开不见踪影,须臾之间,在距离凉亭不远的院后草丛中,竟然蠕动着拱出了一粉一红两个人影。 “如何,我说的没错吧,咱们老五就是这点儿好,冲动起来一向不顾后果。”身着粉色长袍的赫然是方才迈着大步潇洒离去的蒋平,然而从他冒出来的地方看,显然是溜了一圈后极端无耻的转回来听墙根儿。 “有你的,我就说嘛,这只猫儿老婆子我是怎么看怎么顺眼,跟老五那简直就是天生一对啊。”另一个大红色打扮的自然是江宁婆婆,此时更是笑得两只眼睛眯成一条缝,满脸的皱纹堆垒,“看样子干娘真是没白疼你,小子眼力不错。这两天看白小子成日里魂不守舍的追着猫儿打转,人家还不怎么爱搭理他的样子,我还以为是他这剃头挑子一头热呢,没想到小猫藏的这么深,老娘都差点看走了眼。” “干娘您这就是谦虚了,谁不知道您老人家火眼金睛明察秋毫,我哪能跟您相提并论啊,依我看就凭您的犀利,怕是早就发现了吧。”蒋平笑得纯良,谄媚的挨到江宁婆婆身侧。 “那是当然,老娘行走江湖这么多年,过的桥比你们走的路都多,这点事岂在话下。”被这几句恭维哄得心情舒畅了不少,江宁婆婆看向蒋平的眼神也放松了许多,笑道,“说吧,什么事,值得给你干娘灌这么些迷汤。” “嘿嘿,看您说的,我这也是为了老五的终身幸福啊。” “为了老五?”怀疑的瞄了他一眼,江宁婆婆一语中的,“我还不知道你那点花花肠子,大公无私搁你身上向来是听说过没见过,损人不利己的缺德事倒是隔三差五就干上一回,说吧,这次又琢磨着想害谁。” 虽然被看穿了用意,但蒋平厚脸皮的程度可不只是说说而已,依然保持了一副兄弟义气的面相:“您这可是冤枉我了,我其实就是想借您老人家的软筋散一用,反正您带在身上也没用上,别糟践了。” “软筋散?你要来干吗?” “这回我可真是为了老五啊。”故作神秘的左右环视一周,蒋平贴在江宁婆婆耳边,细声细语的说,“您刚才看见了,展兄弟的脾气这么严肃内向不解风情,老五现在又正赶上大病未愈,这么下去别说两情相悦了,老五怕是想近身都难,做哥哥的看在眼里实在是替他们心焦啊。再说咱们马上就走了,也没办法跟在旁边帮忙,所以……这软筋散也就算我这当哥哥的一份心意了,您看——” 江宁婆婆闻言不由睁大了双眼,难以置信的看着蒋平一脸单纯温暖,和煦可亲的模样,只觉得一股暖流涌上心头,为他这难得的“善良”举动感动得无以复加。 “这么些年了,总算是不枉费那只白耗子叫你一声四哥啊。好好好,事不宜迟,这会儿其他人也都该准备妥当在门口等着了,你快去快回,老婆子先去跟他们会合。” 于是,蒋平庄严的点了点头,抓住婆婆伸来的手重重握了握,二人的目光中都透露出相同的伟大情操,然后在江宁婆婆赞许的目送下,毅然决然的向白玉堂的屋子潜行而去, 实在是太伟大了。蒋平一边把包好的软筋散塞进白玉堂的褡裢,一边自我陶醉。 可惜作为他唯一一次善举的受益人——白玉堂并不这么认为。 尾声 不错,白玉堂确实很感激蒋平在猫儿这个问题上对他的帮助。 当他看着蒋平处心积虑替自己套猫儿口供的时候;当他发现蒋平言而有信说服大伙将自己一个人留在驿站的时候——要知道白玉堂从包大人口中得知自己的几位哥哥和干娘已于一早,就是他跟猫儿纠缠不休之际告辞离开时,心中的温暖真是难以言喻的——尤其是当他几次调戏猫儿未果险些伤上加伤之后,郁闷的回到房间却赫然发现自己的褡裢里竟包着一包软筋散的时候,白玉堂几乎是感动得涕泪横流。 然而,只是几乎。 因为他立刻意识到自己的褡裢空了。 空空如也,除了那包软筋散以外,那些他由于手头拮据①而在至江宁的路上辛辛苦苦劫富得来的财产全都没了,干净得令人心碎,只有一张熟悉的纸条安安静静的躺在褡裢里面。 玉堂吾弟: 兄等不告而别,弟万勿挂怀。 既然弟与展护卫之事以现端倪,为兄自会在路上细细告予其他兄长,不过弟大可放心,为兄力所能及,定保证事毕后与大家一起赶回,同为弟贺喜。然话虽如此,但为兄每每想到你二人两情相悦却进展迟缓,心中亦担心不已,因此将干娘的软筋散赠予吾弟寥表心意,望弟好生使用。 另:弟不小心扯坏为兄价值五千两的乌金水靠②一事兄早已知晓,不过自家兄弟何必过意,弟既然于心有愧,为兄的自然海涵,这四百八十二两七钱银子为兄的宽厚些就先收下,至于剩余的四千五百多两先欠着无妨,等弟手头松快了再还不迟。当然,为兄相信弟绝不是赖账之辈,因此这水靠迷案、包括软筋散一事,为兄可担保绝对不会有任何人得知,特别是展兄弟,弟不必多虑③。 分别后望弟切切保重身体,珍重珍重,待兄长们归来之际再把酒同欢! 兄泽长顿笔 于是一声撕心裂肺的哀号从驿站中响起,带着一股凄厉怨气直破云霄,余音绕梁犹自不绝,其悲惨程度直令闻者伤心,听者落泪。 “你个杀千刀的蒋矬子,我白玉堂这辈子,跟你誓——不——两——立——啊——” ——end—— 注释: ①在序里白玉堂与哥哥们开玩笑,顺了韩章、徐庆和蒋平的褡裢自己偷跑,却被蒋平将计就计掉了包,连白玉堂自己的银子都没了,变成只身上路却身无分文。 ②在第15章里提过一笔,白玉堂跟鲁川打闹的时候不小心扯坏了蒋平的宝贝水靠,本以为蒋平没发现,但其实蒋平早就知道,只是一直没提,最后算总账。 ③这应该明显得很,是蒋平威胁白玉堂如果不还钱的话就把软筋散的事告诉展昭。虽然白玉堂可以不用这包软筋散,但……我的想法跟四爷一样,这个急性子的家伙是绝对会用的,所以他是被蒋平威胁定了,所以白玉堂的反应才会这么惨烈~~~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luxihua1981】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